萧启便觉得如今夏悠悠真是越发小看他了,凉凉道:“不恭敬,重来。”
“少给你一点儿颜色便想开染坊,你囚禁我的事,我还没揭过去呢!”
夏悠悠忍住一脚踹翻他的冲动,嗤了一句就转身回厢房里,“赶紧去买了,趁天色早回京!”
不就是恼她故意支开他吗?耍什么小孩子脾气?真不愿意配合她,刚刚御医把脉时不走便是了!回来了她没有主动提起,他还要摆臭脸儿,就不会认真想想她的意图吗?她不留个空隙,他回府后哪有由头遣人来禹王府诊平安脉?不让高杏安插在廉亲王府的眼线,亲自确定她破败将亡的脉象,怎么把大蛇小蛇通通引出来?夏悠悠甩上厢房门,便坐在简陋的桌椅里,正觉口渴想假寐去空间喝点热茶时,门被人轻轻敲响,随即赫连晴柔柔地道:“郡主可需热茶?是这家医馆特制的碎骨子茶,我问过御医,加了干姜肉桂,这茶便于郡主的身子颇有益处。”
夏悠悠不认为送个茶水需要劳烦到乾国公府的姑娘,眼眸一转便开门请她进来,“谢谢,赫连姑娘有心了。”
碎骨子就是淡竹叶,寒性之物,不适合她,但加了干姜和肉桂可散寒,能回阳通脉,引火归源,还清心祛烦躁。“这不算什么,郡主身有不适还帮了如此大忙,方是叫晴儿不知道怎么感激。”
赫连晴道。夏悠悠接过赫连晴客气递来的茶,稍稍掀起面纱就着袅袅热气吹了几下,方轻啄两口道,“又不是义务劳动,此番收了诊金自要替人消灾,赫连姑娘如此感激倒是叫我觉得惭愧了。”
“可郡主又不真缺那些银子。”
赫连晴不无自责,“一码归一码,到底是我害郡主不得已暴露行踪,便算作是晴儿欠了郡主的,往后有何需要,还请郡主莫客气。”
“……”不不不,她真心缺的呀!她不喜欢算计着花钱,能花自己赚来的银子,当然不会动禹王库里的。但夏悠悠不能把这直白的话倒腾出去,只得应允下来,止了赫连晴的自责。欲以歇息为由送客时,赫连晴又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问完寻药又问购物,总是欲言又止的,两杯热茶下肚都利尿了,她还没进正题。“这里没旁人,赫连姑娘想问什么,不如直截了当地问了吧?”
夏悠悠干脆道,“否则待会儿萧启回来,你便没这个机会了。”
“呃,那个——”赫连晴脸颊羞红了,犹疑顾虑地用手指绞着手帕,抬眸又垂眸地瞄着夏悠悠。夏悠悠瞧她一副怀春含羞又坐立难安的小模样便觉可爱,虽然这年头女孩子十四五岁便要开始着手议亲之事了,但于自己而言,她们还都只是孩子,忍不住打趣道:“是关于萧启的吧?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赫连晴被说破心事,脸红得连眼睛都不知道应该看向哪了,“我我呃……那个……郡主和萧将军,会会会定亲吗?”
“当然不会。”
最起码目前没有造反的必要。夏悠悠含笑看着问得含蓄的赫连晴,“赫连姑娘觉得喜欢是什么?”
赫连晴羞答答地绞着手帕道,“时时想看到他,看不到他便会想他念他,目光总是忍不住追随他,想知道与他有关的大小事,想成为他亲密的人,想与他成婚育子,原来没想过的事儿会因他而不断构想,为君洗手作羹汤。”
夏悠悠慢条斯理地问,“要是你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
赫连晴猛然抬眸看向夏悠悠,张了张嘴儿磕磕巴巴地倒,“只……只要他尚未定亲成婚,我想争取一下。”
夏悠悠笑了,“我很赞成这个做法。”
赫连晴怔怔地愣住了,“郡主的意思是——”“心意要向正确的人表达,争取过了此生不悔了,就算是失败了也值得了。”
夏悠悠轻拍她攥紧的手,“但请姑娘记住,生活永远不止爱情这一样东西,若因为爱情而迷失自己,是很可悲的事儿哦。”
赫连晴似懂非懂地握住夏悠悠微凉的手,激动又开怀地笑道,“郡主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呢!我……我每年能留在京城的日子不是很多……若得闲,能寻郡主说说话吗?!”
夏悠悠笑了笑,“若身体舒坦,倒是很愿意跟你这般可爱的小娘子多交流。”
嗓子挤了空气便发痒地咳嗽。赫连晴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般磨蹭耽误了夏悠悠歇息,又羞又燥得满脸儿歉疚道,“晴儿不该拿这些事烦扰郡主的。”
夏悠悠不在意地摆手道,“是我该谢谢你送来的肉姜碎骨子茶,这味儿醒神,我很喜欢。”
赫连晴道,“那我马上寻了大夫买些碎骨子茶再拜托御医配制一番,送了郡主带回去!”
说罢不等回应,便一溜烟跑出去了!夏悠悠便是知道不叫她费力一番,人又要自责半天了,方故意提了一嘴,否则她真喜欢这茶,也能自己配制出来。她撑着手肘捧着脸儿,望着赫连晴离去的方向,没忍住又笑了,她也曾经这么年少天真纯情过,只是可惜天真和纯情被所谓的骨肉至亲们一点点地碾碎了,后来她不敢天真也不敢纯情了。而穿越到这里,最先接触的也是阴谋诡计。就像昊王府的贵妾窦氏,任凭她再贵,她也只是个妾而已,甚至不是侧妃。窦氏再丧失理智再疯,也只会针对没有生育能力,随时可以被抛弃替换的邬优,而不敢对昊王府嫡长女的小肉团下手,更别提把小肉团连带着她一起‘抛尸’乱葬岗了。这样谋害小肉团,则意味着窦氏也活不下去了。除非另有人给了她出(活)路。铲除她是一环,趁乱破坏烨国公府和昊王府的联系也是一环。这一环又套一环的,真比电视剧还精彩。但亲身历经,便只剩下厌烦了,这感觉就像是一个烂游戏磕磕绊绊打了十年,终于通关了,结果你被人绑架了,绑架犯逼着你帮Ta也通关一遍——“大开着门吹风,你这身板能耐了?”
萧启走进屋内,弓指敲了敲夏悠悠额头,“谁来过吗?”
夏悠悠捂着额头吃痛回神道,“小娇花儿。”
“谁?”
萧启扫过桌上只剩余温的热茶,“萧乔还是赫连晴?”
夏悠悠轻哼,“不告诉你。”
萧启似笑非笑斜睨她,不成调地吹了半个口哨,明示(嘚瑟)自己还有暗卫呢。夏悠悠撇撇嘴,“你就会耍赖皮!”
失策了,估摸着他回去追问暗卫,得知自己支持赫连晴勇敢追爱什么的,又要发疯了。“这叫本事——”萧启谨慎地收拾夏悠悠先前换下来的脏衣服,“马车已候在医馆门口,走吧。”
若顺利,天黑前便能进城。夏悠悠一走出大堂,就被赫连晴和萧乔以及几个少年塞了大包小包东西,除了茶包和药材,还有各种吃的用的玩的,全是叶岭村特产。那热情劲儿跟她是出嫁十年头一次回娘家的人似的,完完全全推托不掉。几个少女少年恨不得把叶岭村全打包了送她。萧启原就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装满了东西。可夏悠悠离开医馆时,足足有四辆马车,实属夸张得吓人,而那个瞧着便比同年人要成熟稳重一些的少年西门钊,不愧是首富之子,光他一人就差不多送了一车。夏悠悠躺在柔软的狐狸毛毯子上,胡想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倚着车壁看书的萧启察觉夏悠悠的呼吸变得平稳而轻,抬眸看去,给侧躺着缩成一团的人儿加了一张毛毯,解下她还挂在脸上的面纱,便被睡迷糊的人儿用脸颊蹭了蹭手指。萧启黑黑沉沉冷着的脸儿再也绷不下去了,终是把人抱起来枕到自己的大腿上。**直通京城的官道。落日余晖中,晃晃悠悠进城的马车和出城的几匹快马擦肩而过。马车慢条斯理地停在烨国公府门口。夏悠悠睡了一路,精神得很了,下车给门卫递了身份凭证,便有承爵的烁国公夫人夏季氏领着丫鬟婢仆相迎。“大夫人客气。”
夏悠悠笑道,“团团可还听话?”
“听话!郡主把湘姐儿养得真真乖巧,请安问候一个不落的,还会哄人玩儿!”
夏季氏是寻常的江湖出身,就算在勋贵豪门养了许多年,也一身的豪气儿,说起话来也不带弯儿绕。夏季氏眼看领头马车的车夫朝自己拱手作揖后便驱车而去,也没多问什么,只道余下样式不一的马车,可从偏门驶进去,便热情地把夏悠悠请进府门。烨国公府的大门刚关上,便有一只肥嘟嘟的麻雀冲着夏悠悠扑腾过来。夏季氏连忙挥手驱赶,却被眼尖的夏悠悠拦住。夏悠悠摊开手,那眼熟的小麻雀便扑腾腾地落在掌心,再仔细一打量麻雀脚丫子上果然缠了一圈纸条似的东西。她一解开,小麻雀就绕着她的头顶打转,打开卷着的小破纸条一看,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小字道:「身份破,宫墙危。」夏悠悠心下一沉,“大夫人,团团是进宫了吗?”
夏季氏颌首欲语之际,门童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道,“大夫人,云川郡主,宫里来了人,请云川郡主马上进宫,参加陛下为太后娘娘特办的洗尘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