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悠安安静静地听辰月慢条斯理地说罢,方从空间掏出窦氏先前写的名单,指着两个名字问道:“你说的陈球和金而献,是原岱州知府,如今的吏部侍郎陈球吗?金而献则是如今的刑部尚书吗?”
可刑部不是赫连皇后的人吗?辰月颌首,“没错。”
“据我所知汪鑫位居丞相后因病不得不退休了,司徒家明是安钰伯府五爷吗?”
夏悠悠又问。安钰伯府是原主邬优闺中密友兼安王妃司徒静娘家,这位五爷就是司徒静五叔。辰月颌首冷嗤,“汪鑫得的是脏病,身上已遍布脓疮,密密麻麻得爬上脖子了,方不得已告老还乡躲了起来,可他门生众多,如今便是疾病缠身,也依旧享尽泼天富贵。”
夏悠悠把一支炭笔递给辰月,“上头可还有欺辱过你或诬陷你至亲的恶(相关)徒(官员)?都圈起来,我定会重点‘关照’他们。”
辰月前后圈了六个名字,方把炭笔和名单交还夏悠悠,“此名单是因何存在?”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说在袁亲王府被刀枪不惧的高手重伤吧?可以仔细描述这高手的模样吗?”
夏悠悠沉吟道。辰月记忆犹新道,“他眼圈和指甲均发黑,肤色青白略显灰色,动作奇特迅猛,皮糙肉厚,仿佛打不死似的,明明伤了他,可没多久伤口便寻不到踪迹了,古怪得厉害。”
“你可曾听过百草谷丁子香?”
夏悠悠问道,瞧得辰月颌首,方接下去,“原来理应伏法的丁子香没死,你遇到的高手,十有八九是他以毒制造的药人,而且听你此番描述,想必他制造的药人又升级得更棘手了——”“这份名单,就是与丁子香有交易的人。”
但窦氏写的名单上没有袁亲王名字,而且袁亲王的女婿镐山派掌门,还被丁子香制造出来的混乱大摇大摆地刺杀了,如此袁亲王府内竟还藏有药人?丁子香轻易把窦氏视作弃子处置,证明窦氏不甚重要,也定然还有许多秘密是窦氏无法窥探的,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又是怎么回事?夏悠悠沉吟间又追问道,“昌王背后的人,可知具体形迹?你在舅舅埋骨处寻到的半枚玉佩,可有带在身边?又或者可以画出来吗??”
小肉团不止一次讲过,辰月是琴棋书画舞刀弄枪样样精通的。辰月点点头,“玉佩模样早已刻在脑海。”
夏悠悠于空间掏出纸笔墨来,在辰月执笔描画时慢条斯理地啄了几口瓮中雪,想来辰月的酒量应是极好的,大几杯烈酒下肚也只是脸颊微红而已,下笔的手甚是稳,半响便把半枚玉佩细化得栩栩欲活,连断裂豁口都清晰明了。只半枚玉佩足以见得辰月画工一流。夏悠悠接过辰月吹干递来的宣纸,仔细地望着这猛地一看便觉眼熟的玉佩,但横竖再三打量,都想不起来记忆中在哪儿见过。明明只是半枚玉佩,可上头竟是一条卷曲盘踞的五爪龙,瞧纹样上鳞片精细繁复的做工足以确定,此玉佩定然出自宫廷,尤其意味着天子的五爪龙纹样,绝非寻常人或一般勋贵有资格拥有的。要么是帝皇之物,要么是帝皇赏赐于大功臣之物。可夏悠悠认认真真地翻来倒去原主的记忆,也不曾有印象燕帝或先帝给哪一位大功臣赏赐了五爪龙纹样的玉佩。等等。夏悠悠忽然想起来,原主的记忆自她穿越又或者他人的重生后,是出了差错的,所以根本不能用原主的记忆来推敲。“唔,行,我先收着,寻了时机便问人,此案定叫他在朝堂上翻出真相来,还你和所有含冤而亡的人一个清白。”
夏悠悠把玉佩图塞进空间,朝辰月展开自信满满的笑容道:“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危机四伏,常常需要掘地三尺探查隐藏在利益背后的真相,在这方面经验老道,你带着团团安心养伤即可。”
她眸光璀璨,仿若藏了一片银河,坚韧不拔的气场强大如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叫人莫名相信她一定可以信守此番承诺付诸行动。辰月道,“我这些年所查得的证据皆藏在独我一人知道的地方,他们身上都背负着许许多多的血债,如今一并交给郡主了。”
夏悠悠颌首,重新给两人倒了酒,举杯含笑道,“以后叫我悠悠吧,我也会叫你辰月。”
辰月折服于夏悠悠毫不含糊的坦荡与直率,迎上她笑靥也笑了,“我叫韩月川,明月照山川的月川——”神色温柔又认真地重新自我介绍道,“——字溶溶,月色溶溶的溶溶。”
说罢举杯与她一碰。斟满琼浆的杯壁相撞间,发出干净又清脆的声响,溅出来的点点琼浆交错后落进对方的杯子里,一如真诚交托的情义,不知不觉相融后流进各自的心田。**夏悠悠带着微醺的醉意,推开萧启所在厢房的小门儿,蹲在床边轻轻唤道,“乌蓝,我知道你能听见,出来聊聊吧?我们谈个交易?”
乌蓝犹豫再三,还是顺着萧启的发际钻出来。夏悠悠看着半巴掌大的毛绒湛蓝蜘蛛,幽幽地趴在萧启的额头上道,“萧启突然笃定我是白芸,一定是有所依据的,我能看到你肯定绝非偶然,如今天下已大变样,在自身不够强大之前,我跟他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说罢,夏悠悠眯着眼眸,掩下算计的精光笑盈盈道,“作为寄宿在萧启大脑里的系统,却可以在萧启昏迷时自主决定实体化,你一定是拥有独立意识的高端科技,想必也可以寄存在我的脑海——”夏悠悠用三寸不烂之舌这样那样细数优缺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成功说服乌蓝后,掏出如闻给的灵丹妙药喂给萧启,算是强行把他从深度(自我)昏迷(修复)中拽醒了。“萧启,我饿了~”夏悠悠瞧得萧启迷濛地睁开眼眸,半是撒娇地拖长语调道。萧启还没能从昏迷前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顺着夏悠悠软乎乎的声音看了过去,瞧得她眸光迷离地趴在床边,背着一室简陋昏暗的烛光,便忍着喉咙的干哑问,“这是哪里?那些人呢?”
起身一动,方觉浑身筋骨疲软酸痛得厉害。“南城山道旁边的小客栈儿,那些混蛋被更重要的事儿吸引走了,想来暂时没空搭理我们。”
夏悠悠的肚子配合地打起鼓来,“我饿了~”萧启的鼻子灵敏,“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夏悠悠比着手指道,“就一点儿。”
一晃一晃摇曳的昏黄烛光下,她亮晶晶的眼眸水雾雾的,眨动间浓密卷翘如扇子的睫毛,仿佛轻轻柔柔若有似无地扫了一下心脏,萧启忍俊不禁地忍痛下床,“小酒鬼,等着,给你做好吃的。”
两人借用店家厨房。这农家院客栈虽处处透着简陋,但每一处都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厨房即便小,也五脏俱全,而且许多瓜果蔬菜都是店家老夫妻二人栽种的,瞧着就新鲜可口,房梁上还吊着不少腊肉。萧启扫视厨房里的材料问夏悠悠,“想吃什么?”
夏悠悠道,“辣口的,其余的你做主。”
于是,萧启用现有的材料,利落地做了四菜一汤,香喷喷的辣子鸡,酥脆脆的裹蛋液炸蘑菇和小鱼干,辣椒炒腊肉片,红烧鸭腿,和菜干腊排骨汤,还焖了一锅腊兔肉饭。夏悠悠这一日几乎都把自己关在厢房里,没吃过任何东西,被酒精烧得发麻的肠胃和空空如也的肚子一闻到饭菜香,就雷打似的叫个不停,不待萧启装好饭,就抓着筷子捞了块腊排骨啃起来。守夜的店家老板,先前已给二人在厨房门口布了桌。萧启端着饭出来,瞧得夏悠悠跟恶鬼投胎似的啃着排骨,好笑道:“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好吃!”
夏悠悠咬着排骨含糊地道,一想到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吃不到萧启做的饭,就觉得苦唧唧的,调料口味的轻重,配合得天衣无缝,每道菜的鲜辣咸香几乎都是为她的味蕾精心而设的。萧启扒拉了几口饭抬眸便敏锐地察觉到夏悠悠原本欢跃的情绪,突然莫名地有那么一点儿失落似的,打趣道:“少了酒觉得不够滋味吗?”
夏悠悠幽幽怨怨地瞥了他一眼,“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吃饭没有酒,等于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什么歪理?”
萧启轻嗤于她郑重其事的不着调儿,身体却十分诚实地站了起来,“我去问店家都有什么酒。”
“坐下,我带着呢!”
夏悠悠笑眯眯地从空间掏出两坛子酒,意气飞扬地推给萧启一坛,“明日睡醒就要启程回京了,今夜不醉不归——”“是店家用老家方子自己酿造的菖蒲酒,能清头明目轻身坚骨呢,先前闻着香,尝过几口,觉得不错,便全要了。”
夏悠悠拨开酒塞嗅着甜而不腻的爽口药香,举起两个巴掌大的酒坛示意道,“赶紧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