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打坐,陈景伸展臂膀几次,舒缓一下略显僵硬的躯干,看一眼还在蒙着毯子酣睡的崔妞,无奈头疼。
随意拍打两下衣摆,别的不说,这套新衣耐脏不说,还耐寒,这个时节,即便是在常年无雪的钰金洲,也会变冷,露宿打坐一晚,竟是让他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的冷意。 看看那张伴随一路的毯子,可比身上衣服脏多了,崔妞也是心大,盖住脑壳,蒙头大睡。 游历出门之前,陈景本打算试着做一顶帐篷,用来遮风挡雨,如今来看,幸亏打住。 一来,自己能得来的布料不过关,手艺也只能应付着缝缝补补,做出来也是样子货,遮挡不了几次风雨。 二来,出门在外,江湖野修看不上帐篷,甚至有些鄙夷,反正他这一路走来,远远看到不少人露宿,大多都是和衣而睡,钻进帐篷过夜的少之又少。 或许是出于谨慎,换位想想,在荒僻之地,尤其夜晚,遇到一顶帐篷,不想生事的自然远远避开,但若是被心怀歹意之人瞅见,免不了要生出是非。 毯子收起,把崔妞踢醒,日头就快出来了,路边时不时有行人路过,免得让人看她出丑,自己还被牵连。 来到一处观景涌泉,两人不理睬旁人惊诧目光,撸起袖子净手洗脸,崔英还和小时候一样,把脸埋进水里憋气,出来后口中喷出一道水雾,抹一把脸,袖子擦拭几下,就算完事。 路过一间食肆铺子时,崔英被里面飘来的香气勾引,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 崔英拿出辟谷丹,犹豫片刻,塞回瓷瓶,大气道:“走,小景,今儿个我请客。”陈景神色略显萎靡,说道:“就不能忍忍,又饿不死你。”
崔英喘着粗气道:“我不管,我就要吃顿像样的。”
说完迈着八字步,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食肆,“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食肆门面小巧,纵深摆桌不过十张,崔英进去后盯着墙上的菜谱,指着最便宜的两样,用着生疏的钰金洲官话道:“给我们来两碗粥,两笼包子。”
小厮招呼二人坐下,去了后边。 陈景讥笑一句道:“就这?”
崔英不乐意了,“白吃你还嫌弃?那行,等会儿两份都是我的。”
在桌上摊开舆图,拿手比划一下距离,陈景无奈道:“还是坐渡船去扶煌城吧,我有预感,若是直接走过去,路上很可能会被官府刁难。”
“这就对了嘛,咱俩无门无派,野修身份,可不是到处被人拿捏。”
“拿捏一说有些太过了,被人看轻却是常有之事。”
崔英坐在对桌,把头伸过来一些,说道:“咱俩也开宗立派试试?只要名声在外,用不着处处被一些个名不经传的家伙盘问。”
旁边一桌食客冷哼一声,嘲讽道:“开宗立派?嘴上毛都没长齐,尽顾着胡扯了。”
崔英晃晃拳头,挑衅道:“咋的,兄弟,要不要比划两招?”
食客丢下一句“有病”,离开了食肆。 陈景来回翻看几次风物志,没能看到本地驿站方位,趁着小厮过来时提了一嘴。 小厮热心告知,至于传信价格,需要陈景自己去询问。 “就三个,一笼包子就三个?”
崔英失望至极,尤其这包子小的可怜,比起家里煮的饺子,顶多大出一圈。
一口一个,粥没喝完,包子先没了,崔英再看一眼墙上标价,倍感肉疼,这种明码标价的宰人买卖,着实让她开眼了。 勉强填下肚子,两人出来后,陈景看一眼方位,对崔英道:“驿站在南岸,你和我一起过去,还是自己先去银坠桥?”崔英若无其事剔着牙道:“都行,随你。”
“我去驿站看看传信是个什么价,估计还要匹配渡船速度,可能要去往渡口一趟,既然你贪玩,还是别跟过来了,若是我太晚没去与你汇合,记得不要乱跑,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你名字。”
“那行,咱俩分头行动。”
“不得惹是生非。”
“晓得,晓得,你去吧。”
“不准调戏良家妇女。”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怎会调戏良家妇女?”
“你以前劣迹斑斑,没少做。”
“那是以前,你不能指责我以后还没做的事。”
“滚。”
陈景骂上一句,挑一处最近的桥梁去往南岸,过桥之后得往西边走,与崔英背道而驰,去往驿站,再跑一趟渡口,然后才能赶去和崔英会合,如此一天下来,少说五六十里,想到于此,脚步匆忙几分。 一路大步流星,目不斜视,总算找到那家驿站。 听到有脚步声,伙计抬头看一眼来人,开口道:“公子是传信还是寄物?”
陈景说道:“传信,扶煌城。”
伙计点头道:“咱们这里有飞鹰传信,飞剑传信,还有……” 陈景直接问道:“最便宜的那种,需要几天才能到。”
伙计见多了各种人物,脸色毫无波澜道:“那就走车马传信,送到扶煌城,约莫四十天左右。”
“有几天就到的那种没?”
“自然是有的。”
“什么价钱?”
“只传信笺,五日送达,收雨钱五枚,三日送达,雨钱十五枚,一日即达……” 伙计竖起三根手指,“雨钱三十枚。”
陈景点头记下,抬脚赶去渡口。 伙计好奇目送公子哥火急火燎离去,“该不会是去别处驿站比价吧?”
随即摇摇头,这位公子瞅着不像缺钱的野修,应该做不来这么跌份的事。 再一次看到有修士在高空飞掠而过,陈景生出羡慕,比起用两条腿走路好上太多,这种念头他以前不曾有过,自从乘过仙鹤之后,每每要走远路,就让他心生烦躁,舆图上一指节的距离,能让他走上一天。 两个时辰后,陈景回到真源桥这里,渡口就在真源桥南面十里处,一眼就能望到。 这会儿就快晌午,真源桥比起昨晚,人群寥寥无几,不晓得为何如此。 南下走出磅石峡,看一眼四周,人群稀散,既然如此,再也不用顾及风度,使出江湖轻功赶路,如同困兽出笼,好不痛快。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问过渡口去往扶煌城的登船价,贵是贵了些,还能承受,最主要的是,这里渡口没有针对野修涨价,尤为难得。 回到驿站,陈景拿出水袋灌上一口,单手张开,对先前那位伙计晃晃手。 伙计点头晓得了,五日送达。 “公子是自带信笺,还是现写?”
陈景无奈道:“现在就写。”
伙计把他引进来,来到一直摆好纸墨笔砚的桌子旁,请他自便。 陈景拿起毛笔,一页纸简简单单十多个字,待上一会儿,字迹干些后,折起递给伙计。 拿出五枚雨钱,推给伙计结账。 “六枚雨钱。”
伙计扫一眼手里神仙钱说道。
“我当时听得清楚,你说五日送达,收雨钱五枚。”陈景脸色难看,这磅石峡当真见人就宰?
伙计对于他的怒火熟视无睹,指着桌上纸墨笔砚道:“这些另收一枚雨钱。”防不胜防。 陈景咬牙再递过去一枚雨钱,气不过,想说一些硬气话,最后还是叹口气离开。 崔英无所事事,像个街溜子一样,晃荡到银坠瀑布,位于瀑布下首几丈处,就是那座银坠桥。 青石桥身,平桥无拱,宽约三十丈,跨度有两百三十丈,比不得真源桥雄壮,是一座纤绣长桥。 崔英鼻子轻嗅,闻到些许胭脂香气,神情为之一振,往下看去,果然有些许女子在桥上漫走,最妙的是,还有形单影只的女子,这等境遇,崔大侠早就神之向往。 不准调戏良家妇女? 就不能反过来,良家妇女调戏大侠? 小景到底是没在兆安城学坏,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没能学去,太可惜了。 一溜烟跑去桥头,随便整理一下仪容,很好,今儿个又是英气逼人的一天,哪个美人遇见不心动? 不敢言语,太过矜持而已,绝不是崔大侠魅力不足。 哎呀呀,前边两位艳丽女子身披拖地长裙,一红一白,相衬成景,面色红润,朱唇皓齿,笑声灵动,得去好好勾搭……结交一番。 崔英开始在后边远远跟着两位女子,一阵风吹过,带来香气的同时,一条手帕跟着吹落而来。 崔英瞅准时机,探手抓住手帕,忍住想要埋进帕子,狂吸一口气的冲动,迤迤然走过去,面露浅笑,将手帕递还回去。 红衣女子羞涩道:“多谢公子。”
崔英一有得意忘形就破功,傻呵呵道:“唉,这有啥,姐姐不必如此,我这人向来爱做好事,这种举手之劳,数不胜数。 姐姐若是有心,咱俩能否幽会一场?若是觉得太过突然,边走边聊,可以慢慢谈心。”
两女子被她嗓音惊的瞠目结舌,红衣女子眨巴几下眼睛,面容恢复过来,怅然若失道:“原来是位女侠啊。”
白衣女子心中不喜,不客气道:“妹妹也真是,女扮男装也便罢了,言语如此轻佻,存心戏弄我们姐妹二人。”
崔英冤枉道:“我可没有一丝半点戏弄的想法,是真心实意想邀两位姐姐游玩的。”
红衣女赶紧收拢一下长裙,愤愤道:“女侠请自重,我们姐妹不好女色。”
看着两位美人儿落荒而逃似的走开,崔英嘴里嘀咕道:“可惜没能慢慢攀谈,未能展现出本大侠的风趣幽默,不然也不会如此收场,功败垂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