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东边断岳峡的路上,陈景一直看崔妞的眼神透露不善。
是先去和爹娘报平安,还是先去找相好,两人争执一场。 “咱爹娘都已经没了,可现成的儿媳在那等着呢,赶紧坐实了夫妻之事,再给咱爹娘报平安时还能报喜,岂不是双喜临门么,爹娘泉下有知,脸上肯定乐开花,说不定还能给咱烧个红包回来。”听完混账一般得瑟话,陈景气得狠抽崔妞脑壳几下,撂下狠话,你的相好尽管去找,不拦着,等回去路上,老子可不会等你。 看到崔妞嘀嘀咕咕仍不服气,陈景发狠,赶骡子一样天天催她赶路,荒芜之地,俩人轻功真气未曾耗尽之前,一刻不停,打坐恢复过来,不等崔妞发牢骚,又被陈景赶着跑。 反正就是不让歇着,到了晚上也好不听她磨叽言语。 若真是晚上开始唠叨不休,陈景坐立起行,喊一句“赶路”,硬是逼着崔英散尽浑身劲头。 十三天,俩人约莫赶路三千里左右,终于来到海岸处,崔英还想着就在此地应付一下得了,陈景不如她的愿,沿着海岸往南继续走。 这边看不到陆层断裂,算不得断岳峡境地,他不愿意和崔妞一样敷衍了事,上坟都能敷衍,简直儿孙不孝。 “你脑壳里边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陈景忍不住发火道。
“你不能全怪我啊,我连咱爹娘模样都没见过。”崔英抱怨完,瞅见陈景气馁样子,随即道:“是,我认,当初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可你也不能指望爹娘半道得来我这孩子能有多孝顺,我从小到大野惯了,哪里有切身体会亲情温暖的机会?”
陈景叹气道:“爹娘没了,孝顺的机会也不在了,我气不过在此,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总要以爹娘为先,哪怕是言语举止上,兴许是我牵累你了。”
崔英背手后脑勺道:“咱都这个年纪了,爹娘看到儿媳妇才会大喜,兆安城里外,老头老太就这样,天下父母大抵如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咱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才行啊。”
陈景冷哼一声,“媳妇儿大概是你先得手,不过传宗接代,还得看我。”
“那可不一定。”
崔英说到此处,脸色得意。
陈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问道:“你想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你这是骂我无能!”
崔英不客气道。
陈景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了,自然晓得世上有像崔妞一样好女色的女辈,可再厉害的女辈,也没有传宗接代的可能,至少陈景闻所未闻。 “你就胡说八道吧。”陈景笃定她胡乱臆想。
“等着瞧吧,侄儿侄女会说话了,还得喊我家孩子哥哥和姐姐。”崔英对此十拿九稳,嘴里哼起小曲。
又是三天,终于看到海岸断层地带,陈景依旧不死心,继续往南走,他执拗认为,只有人多地带,才是祭拜地方。崔英秉着来都来了念头,能闭嘴时紧闭嘴,不敢轻易开口,怕再说一些不着调的言语激怒小景,等上坟磕头就受苦了,说不定会和爹娘唠叨新认“儿子”的不孝。 终于又走了两天,遇见一些上坟祭拜的凡人后,俩人终于停留一处无人打扰地,陈景拿出在游风城买来的黄纸一一烧掉。 崔英看见心中懊恼,自己就记得吃,忘记这茬事了,被小景骂两句活该啊,得试着找补一下,“扑通”跪下,怕爹娘听不到,使劲磕上几个响头,起身碎碎念道:“爹娘在上,不孝儿崔英给您二老问安,小景与我一路出行数万里,小有波折,有惊无险,日后若是不能经常来看望您二老,斗胆请二老谅解一二,兴许是孩儿正在找媳妇儿,这才耽误了……” 陈景在崔妞后脑勺来上一巴掌,“你都说了些什么话?”上香三炷,黄纸烧完,总算了却一番心事,待上一时片刻后,陈景招呼崔英过来,没有急着去回魂崖,围着她转上几圈,问道:“你有没有感到身上有何异常之处?”
“没有啊。咋了?”
崔英不明所以道。
上次祭拜爹娘时候的事情,陈景至今回想历历在目,再来一回上次的事情,真就要抓狂了。 陈景一边走,一边看她,没能看出有何端倪,心中庆幸道:“还好,还好,我才是爹娘亲生的,崔妞只能排第二。”旋即又不安起来,通常父母都疼爱老幺一些,才认一个“干儿子”,爹娘就立即偏心眼,自己这个亲生的好大儿,着实当得憋屈啊。 崔英瞅见小景不断打量自己,一时无语,我这又是哪儿遭你不待见了?说出来我好改呀。 山水迢迢,情深不惧万重山。万里归途,丝线牵绊故人归。 去往回魂崖的路上,崔英再不用陈景敲打赶路,反客为主,开始催促陈景腿脚快些,好让她与朝思暮想的严姓姐妹早日见面。 拿出那枚玉佩,崔英睹目思情道:“我与严姐姐风情月丝,实乃天作之合,不可怠慢,你说该准备个啥样的见面礼,才配得上严姐姐倾城姿容?”
陈景对一望无际的隔壁正愁眉不展,敷衍她道:“青丝与情丝谐音,不然你剃个光头,把头发留给她们两个,以表心诚。”
崔英双手捋过头发,认真思量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种念头,“没了这头浓密发丝,潇洒风流便少了几分,可不是我舍不得,就怕严姐姐心疼,要是为此大哭几天几夜,得心疼煞我。”
陈景直犯腻歪,“只说男女之事,你的无耻,超出我的想象。”
“那就帮我出个主意。”
崔英背过风去,这几天风沙吹个不停,一身灰土让人隔应,等临近回魂崖,可得好好整理一下,让美人眼前一亮,惊为天人,恨不得投怀送抱那种。
陈景随口道:“既然你色心不减,干脆带她俩走。”“带她们走么?也不是不行,我想想安置在哪儿合适?”
“你还真有此想?”
崔英意外道:“不然呢?换成是你媳妇儿,难道你不想让她好过一些?”
陈景愕然,语气缓和道:“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日而已,你铁了心要和她过一辈子?”
风尘如烟,吹拂而过,扰乱崔英些许发丝,嘟囔一句,“当时你也听到了,我说过要娶她。”
“终身大事,我没资格替你做主,你自己也不行。”
陈景无奈道。
“那谁能?”说完恍然道:“哦,师父。”
陈景看去前方漫漫黄烟,“做徒弟的私定终身,太不把长辈当回事了,总得让师父认可点头才行。”
“师父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光棍儿,肯定乐意得见徒弟抱得美人归,自己不行,徒弟行,这就叫‘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愿如此。”
陈景说完,抬头看一眼日头,心中估摸一下方位,脚下开始赶路,不待见这会儿崔英情饮水饱的讨人嫌的脸色,开口道:“等到了驭灵宗地界,得去看看那些孩子如今怎样了。”
崔英吐出口中沙土,点头道:“一两年了,不晓得他们有没有长进,实在不行,我这儿还剩不少金银,送他们一些,不管是搬去远处地界,还是做一些小本买卖,足够他们折腾几回。”
“好事多磨,总会慢慢往上走。”
“善心难得,有咱开路怕个啥。”
黄沙漫天,也让俩人吃进不少,好在终究有个头,俩天过后,远处终于看到绿意,此处风沙也小了不少,不用顶风受罪了。 由于不认得去路,崔英路过一处山匪窝时,直接闯进去问路,起初山贼仗着人多势众毫不在意,一介江湖人而已,水泄不通之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若能跑,我等好汉不成了酒囊饭袋? 面对崔英,这伙山匪连酒囊饭袋都做不得。 崔英随手抓住一个就问去回魂崖怎么走,不说还是不知道?叽里呱啦一大通,崔英听不明白方言,一拳打昏过去。 刀斧齐聚而来,崔英单手夹住,再问一遍去回魂崖咋走,还是听不懂,恼火起来,你们这些耽误事的家伙,老子赶着去和严姐姐幽会呢。 气恼之余,把两个山匪扔去远处。 “说不说!”
“知不知道咋走?”
“舌头捋直些,老子听不懂!”
一连揍了十多个山匪后,终于有个能听清楚的,崔英让他多说几遍,也好下山和小景报信去。 寥寥几句话,崔英背下来之后,从土匪窝飞出,疾驰下山而去。 大当家跑出来,心惊这女侠身手的同时,又庆幸不是黑吃黑的杀人越货同道中人,等到彻底没了女侠踪影,大当家才壮着胆子叫骂几句。 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正中大当家脑门。 那位大当家声都没出,直挺挺倒在地上。 众人为之一愣,二当家率先扯着嗓门喊叫一句,“跑路,散伙!”
身后一众山匪轰然而散,赶紧去抢“家产”。 有了大致方位,男女二人终于不用像个无头苍蝇撞运赶路,用时两天,走过一段平整路面,越过几座低矮山丘,可算碰到有峡谷出现,看来那个可怜山匪没说假话。 进了峡谷,崔英心急如焚,时不时就让陈景看看仪容是否干净,也就是这附近没有溪流泉眼,不然崔英能下水搓回澡,可不敢在心怡女子面前潦草太甚。 越往前边走,眼熟地方越多,崔英破天荒拿出一把梳子梳头,这让一旁陈景眼皮直打颤,这混蛋不像玩闹,似乎是动真情了。 崔英梳完头,递给陈景梳子,说道:“作为我兄弟,身份在那儿摆着,你也不能跌份,赶紧整理一下。”
看陈景呆愣住,崔英眉毛一抬,责怪道:“愣着做甚,赶紧的!”
本着早下手为好,晚下手后悔的念头,俩人深夜时候,终于来到回魂崖。 土山依旧,风声飕飕,荒芜之地,凄凉之意。 人已至,鬼未来。 崔英走向土山山巅,来回扫视,空无一物,神色逐渐茫然。 咱就真是一厢情愿了? 天上半月,地面浅霜,陈景唤崔英过来,指着远处让她看去。 远处一道影影绰绰白色人影,别人看到或许生出惧意,崔英看到心花怒放。 “有缘千里来相会,咱这万里相会,何止是有情,深情、巨情不足以表明我一番情深,老天要是有眼,就该立马让严姐姐嫁给我。”
正要赶过去,崔英扭头问道:“赶紧给我看看,潇洒不潇洒?”
陈景忍着头疼道:“气宇轩昂,飒爽英姿。”
崔英点头道:“我就知道如此!”
派头在身,天下在我,“呜呀”一声怪叫,崔英从山巅一飞而下,“严姐姐,崔英来啦!”
一会儿土山下边传来崔英嗓门,“哎呦呦,小景快点儿下来,我脚崴到了!”
陈景这回终于体会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深意,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骂道:“怎么不摔昏过去,还拉上我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