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日如年啊!快两年没来这座城了。不就是没听话十三岁跑进城玩嘛,不就是怂恿着小景一起嘛,不就是偷摸溜进妓馆嘛,不就是闯了几次祸、打了几次架嘛,不就是……行吧,活该被抓去强行闭关,再不管就真的要造反了。可为啥小景能留家里?就因为自己是始作俑者?师父太偏心了!很久以前听小景说过师父会像神仙一样飞,当时信了七八分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这已经很给师父和小景面子了,等到师父抓小鸡仔一样带着自己腾云驾雾,这才坐实补全了剩下的两三分。刚开始还挺乐呵,在天上咋咋呼呼乱喊乱叫,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观啊,回去之后要吹得牛皮又厚实了一些,还是那种使劲儿吹都吹不破的那种。咱也是上过天的人了,不能随便和其他人说,说了也不信,和小景这个明白人说当然可以了,还顺道嘲讽一下他,他几年前的经历能和自己比吗?几年前的小屁孩就只懂个屁而已,想想就美滴很。等到了高空就不美了,无他,罡风太烈,吐纳艰难。罡风猛烈的向口鼻中灌,张的越大灌的越猛,还屁用不顶,吐纳依旧跟不上。师父在旁边看热闹一样看自己受罪,最后出手布了一个大泡泡把自己包裹住,应该是结界一类的东西罢,免受罡风袭扰,总算是平复下来。这糟老头坏滴很。也没过多久,来到一峭壁,山峰尖锥,山势坡陡,坡面不上不下的地方有个浅洞,师父拽住自己肩膀像扔沙包一样扔进洞里,直接以头抢地,得亏自己皮糙肉厚的才没事。老头子丢下一句“待着吧”,就飞走了。都没给问话的机会就走了,只能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洞穴很浅,进出七八步的距离,还矮的不行,站起身还得弯腰。里面放了两个小水瓮,打开看看里面,一个盛水,一个放的干粮,瞅着分量,让她欲哭无泪,这可不像是几天就能吃完的啊。前几天过得挺舒坦的,没人喊自己起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啥时候醒就啥时候醒,把前些年该补的觉全补了,好不痛快。可也就那么几天感到逍遥,睡饱了开始想事情,没玩的这怎么行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静不下来,打坐的心思丁点儿没有,除了无聊还是无聊,师父再也没来过。终于在一个月色如银的晚上,少女睡饱了无聊发呆,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凑近洞口,借着月光向下看去,峭壁虽陡,可还是有一些起伏不平,偶有几束杂草横生,或是几棵挣命的树苗,今晚万里无云霜满天,师父又不在,那岂不是说……二愣子性子上头,说干就干。把鞋子脱下来塞进怀里,这样脚趾头发力更准,驻足更方便,她还没心大到不用停歇就能到达山底。神情紧绷的沿着峭壁慢慢往下爬,说不紧张那是骗人,少说两三百丈的高度,真要一个失足掉了下去,任你皮糙肉厚都没用,她可不想让小景给自己上坟。不过事到临头,才知道这些年苦练的好处,说是五指如钩丝毫不过分,爬峭壁实在累了的话,直接用脚在山体上踢出个小洞歇息片刻,脚丫子是有些疼,比起家里挨打,那都是挠痒痒了。荒山野岭处,满天月色时,一少女凭着肉身之力攀附峭岩下山。停顿反复,蓄足气力就继续,山脚越来越近了,等到天蒙蒙亮时,离着地面就十多丈了。崔英心里乐呵着,“还行还行,一晚上没白忙活。”
晚上分不清时辰,应该是后半夜开始爬,用了小半夜下来不错了。下去之后得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吃喝玩乐一番,从小景那里抢了几块碎银子,应该够自己花销几天了,消失几天师父应该不会知道,玩够了就偷偷回去,正好!终于最后几丈了,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出声让师父听到就糟了。等爬到两三丈的距离后,索性一跃而下,人还在半空,心里已经幻想着找地方玩了。可惜双脚没能沾到地面。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接近两尺有余时,就不往下落了,不能触地,浮在空中不上也不下。少女还试着狗刨了两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脚丫子离地面越来越远,慢慢腾空而起。得嘞,这是被师父逮着了。事后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被师父看在眼里,刚开始往下爬的时候不拦着,非等到最后时刻出手,一夜工夫全白忙活了,这老头子坏啊!这次崔英没被扔回洞穴,让少女有些欣喜,这就要回家了?是一夜苦劳让师父感动了?不过这方向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啊。很快就明白了。另一座峭壁,真正称得上危峰兀立,壁立千仞,比前面那座还过分,像用刀子削出来的,不过山体上没有洞穴。少女心里碎碎念叨着,千万别是这里。看着师父浅描淡写的一拳打出后,崔英彻底蔫儿了,刚才没有的洞穴,立马有了。两个小水瓮师父也给带过来了,还贼贴心的补满了水和干粮。尤不死心的崔英只能出昏招了,问自己拉屎咋办?“还能咋办,自己在洞口撅着腚拉。女侠若是嫌弃太过奔放,在洞里吃喝拉撒一起来,也不是不行。”
眼巴巴看着师父飞走,满脸无奈,少女小声嘀咕道:“吃喝拉撒一起来?这可是上风口啊。”
等师父走了也想明白了,偷偷溜走是不行的,要不然又要猫抓耗子了,这次再偷跑下山,下次还有座更高更陡的洞穴等着自己,干脆绝了这类心思,忍受着吧。如今终于回来,院里没人在,进屋没看到小景,自己的床铺还是原来的样子,也没积落灰尘,感慨小景是个好兄弟啊,还是那么暖心,这么久没见,感情没淡掉。床上放着两张面皮,这东西很早以前就见过,两人卖掉兽皮分的钱只够买些吃食,也就小景能忍住嘴馋,攒下钱来买些好奇玩物。把玩两张面皮,心想既然小景没在家,那多半是去兆安城了,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去了北城,南城整洁也有热闹地儿,可南城是城主府所在之地,规矩也是多上一些。年纪小去挺合适的,自从逛过了北城之后,没什么新奇的南城就少去了。在崔英心里,北城更符合她心中江湖的应有的样子,脏乱差,但不失热闹,有自发的规矩,但武力至上。在北城只要你有武力,就能玩得野,玩得开,至于能玩得有多野多开,就看你武力多高。但凡有些手脚功夫的游侠,即便是矜持如小景不愿说出口,也是喜欢去北城游玩的。崔英闭上双眼,重拾曾经的记忆。几年前和小景只能白天偷偷溜进城里玩,有时还顺带着其他村里小伙伴一起,什么都不买,只是瞎逛荡就很高兴。看那些商铺买卖吆喝,听说书人讲武侠演义故事,几个人凑钱买杯香饮子一起喝,往往一人一口就喝干了。北城那块儿被传的恶名昭彰,他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不敢进那道南北通门。在南城厮混久了,崔英太过好奇从未谋面的北城,别的小伙伴胆子小,只得硬拉着最熟稔的陈景陪自己进去看看。原因两人白天去的,只有夜间才显现热闹的北城显得冷清萧索,偶有几个满脸横肉的店伙计瞅瞅他们两个小娃也不过问。后来才知道北城这块儿奇人扎堆儿,大白天敢来此瞎逛的两个孩子,要么背后靠山多且硬,要么看着细瘦身板,说不定是练家子老妖。就算没靠山也不认得本地地头蛇,在北城打完就跑,再也不来的主不是没有过,真要遇到还能如何?只得认倒霉。说一千道一万,再不济也得防备那些用下三滥碰瓷的主。若是晚上的话,试着打探一番那得另算,白天兄弟伙计都没个精神头,好奇招惹无端是非要不得,做买卖也要看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白天的北城自然是没什么热闹可言,两个小人不用问,只看牌面牌匾上面的字就明白大半,北城有的店铺南城也有,只是没那么多那么密集,当然也有一些见不得光放不开的买卖,这是他们日后才知晓的。一回生,二回熟。当他俩以为北城也就那么回事儿时,那天看到的事让他俩震惊非常。两队泼皮在大街上械斗,刀枪棍棒桌椅板凳不一而足,凶狠喊杀声不绝于耳。这让崔英和陈景惊为天人,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北城风土人情。亲眼看到有人摇曳倒地的,匍匐爬行的人被一棍打到后脑勺的,有一刀捅到腰上的,有踹到地上猛踩的,附近一个衙役都没有,看热闹的也不算多。两人虽然杀过猪,可人和人之间的厮杀的景象过于惊人,晚上吃饭都没胃口了,后面几天都没去过兆安城,可过了几天,就忘事儿一般,还是偷摸溜进去。无聊而已,爬树掏鸟窝哪里有看打架来的热闹。以后的日子里,两人晚上早早睡觉,半夜起来溜去兆安城,熟门熟路的找个城墙根儿爬进去了,只要天没亮,灯火恢宏的北城喧哗不止。相比白天店伙计的生人勿近冷面孔,夜晚熟络的像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儿子。这让初次夜晚溜进来的俩人极不习惯,走过场一样匆匆看一眼店铺,就跑开继续下一家。想到这里,崔英嘴角一翘,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收钱,自己驻足妓馆面前最久,那些姐姐们涂的胭脂不咋好看,可闻起来香气扑鼻。有一次在一家妓馆面前,闻着香气好奇瞅向里面,二楼有个小姐姐媚笑着打招呼,把小景闹了个大红脸,连推带拉的把自己带走。可惜了啊,那个姐姐的脸蛋看起来肉肉的,捏起来一定很舒服。年长几岁以后,冒充好汉打过一些架,小景告诫她别过火,只能做身手敏捷好汉,不能做肉身坚韧怪胎,那样太招摇了,要是传出城外,师父知道了,两人一起完蛋。趁着做好汉的机会,认识了几个里面的姐姐,说话软软糯糯,好听还带着一股子黏人劲儿,摸起来细滑舒服,崔英叛逆似的不学好,跟着学了很多荤段子,也明白了啥是卖皮肉。崔英有些难为情,捋捋头发,不晓得那些姐姐们是否念旧,千万莫要忘了过往,那得多伤人啊。想起这些心头火热起来,小景到底去哪儿了不重要,晚上总会回来,再去会会兆安城才是头等大事。看看手中面皮,今天就用你了。走起。东城门没开?翻墙便是了。白天又怎样,那些臭鱼烂虾守卫两只眼睛都是白长的,谁能真把他们当回事,估计连他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趁那些呆子不注意,崔英翻墙而入。才两年北城就衰落成这样了?北城都开始卖米粮布匹了,这还是北城?街道整洁了不少,熟悉的商铺却有很多不见了,东西来回穿梭了几条巷子都是如此,不信邪似的找到了最后的一排,终于有了自己念想中的光景。深吸一口气,有熟悉的各种味道,心里感慨这才是北城该有的样子。走进巷子一个个看去,觉得还行吧,从外在门面到借着镂窗看里面装潢挺般配的,感觉都是上等,真假崔英看不出来,仅凭格调雅致来讲就不是以前窝棚似的木屋能比的,瞅着门牌上的烫金大字,想着这要是用的真金,老费钱了吧。快走到巷子一半了,还是没看到妓馆影子,可那种在妓馆独有的胭脂香一直钻进口鼻,她是不会记错的。嗅嗅鼻子辨别下方向,看样子在尽头,这就有些不讲究了,如今少就算了,还把姐姐们藏起来,这家掌柜真是鸡贼,简直不是人。今天刚回来,心境原本还算平和,这家店要是没个好看的姐姐出来迎接我,那我可要发狂了!一步快,步步快,最后小跑着来到“春风楼”,抬腿跨过门槛儿,清清嗓子,粗着嗓门好配合这副面容。“老鸨子!出来接客了,爷爷今儿个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