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小跑到大堂,拿手拍掉小霸王伸过来的爪子,“把你脸上的面皮揭了,看起来怪瘆人的。”
崔英嘿嘿憨笑两声,撕下了面皮塞进怀里,完事儿还不忘捋一捋头发,略带稚气的面容配合一双剑眉英姿飒爽。婉儿看着她笑道:“呦,妹妹越来越英武了啊!功夫也越来越高,才回来就和帮主交手,怎么不先来看望姐姐,是不是这两年在外面有了新的姐姐妹妹,喜新厌旧了。”
崔英赶忙喊冤,手也不老实的再次伸向对方,“这话怎么说的,我要是早知道姐姐在这儿,哪会如此大动干戈,早就悄咪咪溜进姐姐闺房了。”
“早先你说要包场子?那是怎么回事儿?果然长大就学坏了。”
“哎呀,误会误会,我就是图个嘴上痛快,这条巷子就这一处风月地儿,我过来长见识的。”
鸨母彭珴走到杜诚武跟前与他叙说了一番两年前的事情,让苍炎帮的当家了解了些北城往事,对于大堂里打情骂俏般的叙旧视而不见,杜成武思索起另一件事来。“让我仔细看看。”
婉儿垫起脚跟直接用手抓着崔英的脸蛋揉搓起来,“变化说大不大,该不会还有另一张面皮吧。”
崔英也乐意她的不见外举动,也不阻拦,“真没了,我就长高一些,也长壮了一点儿。”
门外巷中传来喝骂打斗声,崔英这才想起来外面,想去阻拦,才动弹一下腿,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表露身份了,回过头看向那个所谓帮主,“这个啥帮主来者,外面是我师弟,能不能说句话,让他们停手啊。”
彭珴听到后眼珠子转上两圈,两年前没听说也没见过这个小霸王有什么师弟啊,这次两个师姐弟一起回来,不知道是吉是凶。婉儿直接开口问道:“你还有师弟啊?以前没听到你说啊。”
怕她问个没完,崔英含糊其词道:“我这个师弟为人低调,不像我爱惹事生非,这次算是和我一起闯荡江湖来的。”
杜诚武想到些事情,也不怕他们暗中图谋,走到门外喊住兄弟停手,这时已经有七八人围圈了,地上还躺着三个,唤老二和老三过来说了一番话语。当听到那人是两年前那个小霸王时,两人皆是惊愕不已,连忙看向大堂那个身影,尤其是老三,整个人面容都有些扭曲。老二看在眼里,苦笑着跟大哥解释,“大哥,你不知道,当年那会儿,围杀那个小霸王的人中就有老三,至于结局如何你也猜到了。”
杜诚武拍拍黑衣肩膀以示安慰,笑道:“这也怪不得你,厮杀汉就是厮杀汉,哪怕得不了手,但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因为对手太强就退缩了。再者,那个小霸王不能以常理事之。”
黑衣老三狠狠呼出一口气,捏着鼻子说道:“我其实当初出手也得手了。”
老二惊呼道:“得手了?”
马上又恍然大悟,“哦,一定没啥用对吧,那家伙据说会铁布衫,不然也不可能生龙活虎的来问拳大哥。”
黑衣丧气的点点头,反问大哥:“大哥和那个家伙交手,胜算如何?”
杜诚武轻捻胡须,“今天不分胜负,若是分胜负的话,大概四六分吧,她六我四,若是分生死的话,那就反过来了,可能还要更多。这个小霸王手脚功夫了得,可惜没杀意,多半是初入江湖。”
回想过往种种,两人都认同大哥说法,那个小霸王是厉害,顶多就是伤人弄残废,不曾打杀其他人,且不管出手多歹毒都是如此。两个兄弟手下打心眼佩服自己这个大哥,跟以往的兆安城地头蛇帮主不同,没用什么廉价情谊笼络兄弟们,没有蒙骗手下为自己聚拢富贵,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生意一起做,不是花拳绣腿,难得还是个真正武德之人,心甘情愿拜在他的脚下。对于他的话笃定不移,听到大哥说对上那个混世小霸王分生死也能占到便宜,两人一荣俱荣欢喜不已,大哥就是大哥,仿佛有大哥在天塌不惊。交代两个兄弟几句就让他们自行散去了,这才看向那个一直晾在一边的小霸王师弟,虽然蒙着半边脸,依稀可以从眉眼看出是个年轻人,不是前途堪忧的老贼之列,对于那个初次相识的小霸王的话,自己至多信个三四分,即便肯定了她就是一个年轻少女,仍旧谨慎对待。江湖险恶绝不是几句话就能道尽的。身后那个小霸王已经和婉儿去往楼上,杜诚武哑然而笑,这种直率到放浪不羁的豪侠做派让人心安一两分,不是耍阴谋诡计的小人就好,抬手邀请门外那人,“小兄弟要不要进来坐上一坐,你那师姐已经到楼上去了。”
那个蒙面人皱了皱眉头,不见说话,只是轻轻摇头,回身手攀城墙,眨眼过后翻墙离去。这两师姐弟行事大行径庭啊,一个唯恐不够高调,一个平淡不屑言语。回到大堂,彭珴询问道:“走了?”
杜诚武点点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天的事不宜宣扬,若是有人来求证,我们不承认也不否认。福祸凶吉从不单行单道,待会儿你上去招待一下,熟悉一下脸面,不用刻意拉拢,这种人我们也拉拢不来,有婉儿这个老熟人作保,争取不交恶即可。”
彭珴应下,试探着问自己男人,“这个小霸王背后的靠山?”
男人知道她心中所忧,笑着说道:“有些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这个你全然放心吧,退一万步讲,真被牵连出了麻烦,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只管逃命就是了,人家也看不上咱们。”
对于男人有些敷衍的回答,彭珴伸手狠狠掐他胳膊两把,“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随后风情万种的扭着腰肢去了楼上。“狠心婆娘。”
话是这么说,根本不管被掐的地方,她那点儿在床榻上猫叫的力气,掐的动才怪。楼上雅间。崔英坐在椅子上,婉儿正帮他捏肩,旁边还有几个姐妹凑热闹,有的是见过几次,还有从未谋面好奇来长长眼的。对着围一圈的女子,小嘴抹蜜一般“姐姐、妹妹”喊个不停,手里不闲着,拉起这个手,摸摸那个脸蛋,让这些久闻大名女子嬉笑不停,叽叽喳喳麻雀一样问她在外面时的情景。“外面有什么好的,不是山就是水,没啥看头,要我说啊,还是咱们兆安城的山水养人。”
说着拿手摸向一位叫艺名“灵儿”的姐妹。婉儿捧着她的脸,媚笑着撩拨问道:“是嘛?当年就教了你一些房中学问,如今身子终于长成了,要不陪姐姐试试,看看是你功夫高,还是姐姐我房术高。”
满堂大笑,崔英脸皮再厚也搁不住了,闹了个大红脸,手也老实收安分起来。这时房间门被人猛的推开,鸨母彭珴泼妇骂街一样走进来,“一群浪蹄子,晚上野男人还喂不饱你们啊?现在还勾引别人,真就做了这一行当,丁点儿脸皮都不要了?咋不去街上躺着等人就是了,整个兆安城啥都缺,就不缺男人,运气好指不定还有人娶你们呢,赶紧去!”
屋内众人,除去崔英,都齐身行礼喊声“妈妈”。彭珴手握绣帕,连连挥手,“滚滚滚,都滚回去。”
一行人簇拥着往外走,自认相熟的几个人还冲着端坐的小霸王挥手告别,婉儿还把脸贴在崔英耳边说有空找她玩耍,崔英很是享受这种举动,想着更贴近些,被婉儿笑着躲开了,小跑着离开房间。彭珴等她离开后,蹩着眉头骂上一句“死妮子。”
回过头来已经心平气和,问道:“要不要给你备些酒菜。”
崔英听她这么说,应该不会马上赶自己走,不客气道:“酒就算了,菜给上几个,最好有肉的,有饭上饭,没饭馒头也行,这两年外出就没吃顿好的,当然饭钱我也是会给的。”
彭珴佯怒,“头次来没必要花销,算是请你的,若是以后再来就另说了,不过以后你应该是不会在这里吃饭了,毕竟我们这儿就不是酒楼。你坐着,我去嘱咐一下,等会儿就送上来了。”
正打算下楼,想起刚才的事情,对她说道:“你那师弟已经走了,不请他回来一趟?”
崔英摩挲着下巴,想想小景的性子,直接摇头回绝了。彭珴也谨记自己男人的话,没有拉拢人的举动,只是本分的告知一声,看她摇头后就直接下楼吩咐小厮去外买几个小菜,自己这里可没条件做出可口的饭菜。再回到雅间的时候,手里提着茶壶杯子了,先倒上一杯,递给那个小霸王,看到对方一口闷的咽下茶水,心中好气又好笑,这茶说不上名贵,在兆安城也算得上等了,起先以为这小霸王不喝酒,是个外表糙汉内里秀气的人,当下看她如此饮茶,是个名副其实的俗人,和江湖见闻里的游侠一个样。给她续上一杯,这次没再着急牛饮了,小口抿起来。彭珴自己也倒上一杯,隔着桌子坐在另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她。崔英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身份已经揭露,面对年长女子不能像对其他人那样肆无忌惮,不晓得如何开口。看出她有些拘谨,彭珴先开口了,“真看上我家女儿了?你也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也明白,若是真心喜欢,我不阻拦你们在一起。可作为过来人,作为他们妈妈,有些话我该说还是要说的,别看她们平时都向往被人收了做妻妾,真事到临头了,她们终究不敢迈出那一步,有喜欢的跟我说,我去跟他们谈谈心,让你们在一起过活,莫要抛弃她们,说到底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哭啼啼。崔英原本还能仔细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像话,后边哭起来更是让她头大。把别人打哭拿手,哄人别哭这个她不擅长啊。“哎呦,姐姐啊!别哭行不,我没想着拐骗你家女儿,我就想和她们唠嗑吹牛,没想把她们带回家,你想岔了。”
彭珴装模作样的抹抹眼泪,故意曲解她的话,“都是没良心的,和那些死男人一个样,只是给钱玩,不走心的负心汉。”
抽回被抚摩的手,“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喊姐姐,你不嫌弃,我自己都觉得寒碜,半老徐娘你都不放过?”
顺杆爬的崔英改口道:“姨,咱说实话,你长的也就像是二十出头,喊你姐姐应该的啊。”
彭珴听她说完,掩嘴而笑。世间女子听到夸赞自己年轻貌美,大抵都是欢喜的。彭娥止住笑脸后,正一正面容,妩媚的抛出一个媚眼,“你这小家伙,嘴还挺甜的,以后和我家女儿生了情份,找姨姨我来就是了。”
又以手贴脸道:“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配副厚重的嫁妆哦。”
崔英无奈,只得干笑两声应付。饭菜上来之后,崔英顾不得礼仪修养,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把菜倒进海碗,填满才罢休,支起筷子使劲儿往嘴里刨。这把旁边的彭珴看的傻眼,以这姑娘身手,不该饿肚子成这般模样。慌忙喊她吃慢些别噎着,没人和她抢。崔英只顾着吃饭,不和她细说辩解,吃了两年干粮的人大抵都是她这副额鬼投胎的样子,就是上大锅乱炖的糊糊自己也能咂摸着像人间美味,灌上一口茶水,把剩下的菜式一股脑都倒进碗里,汤汁都不剩下,继续刨饭。等到兆安城里灯笼频频亮起,崔英才离开妓馆,再赖着不走就要影响人家生意了,毕竟自己余威还在,当年的恩客还是那一撮儿人,知道她在里面的话,敢不敢进来是一回事儿,进来了肯不肯花钱找乐子就是另一回事了。崔英才翻过墙头,余光就注意到旁边有人,崔英故作惊喜道:“这不是小景嘛!这两年我是日日想、夜夜想,真是想死我了啊。”
全然不提刚才妓馆里面的独乐乐。陈景走过来,闷声说道:“我要是不在这里等你,你是不是要回家才能想起我?”
崔英在他面前完全没个正形,扶着他的肩膀,抖搂着身子喊冤枉,“哎哟,咱们兄弟谁和谁啊,我忘了整个兆安城都不能忘了小景你啊。”
指指里面,阴阳怪气的说:“这些都是过客,能和咱俩这么些年的交情相比,咱们俩一起抓过野猪,一起上的学,一起……”崔英被陈景一把抱住,让她一时有些不习惯,有些不知所措。少年比少女年长一岁,个头反而矮了一小截,陈景轻拍她后背,轻声道:“想你了。”
崔英听到后,两年分离的丝缕隔阂彻底散了,也如他一般拍打两下后背,“我也是。”
分开后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像小时候一样仰天傻笑几声,相伴着往家里走去。“小景啊,我在里面认识很多姐姐妹妹的,要不要我撮合你们认识啊?”
“用不着。”
“唉,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我离开的这两年,你还是没找到红颜知己吧。”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师父,你一回来就去逛妓院去了。”
“……”“这是什么?”
“拿好拿好,这可是好东西,是美人儿的闺房贴身之物,晚上带着能做好梦。嘿嘿。”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