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假,假亦真,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
亭外,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站在朗月清辉之下。似乎攀着假山观望外边的景致,又似乎是低头在看假山下,池塘中的游鱼,活泼生动。当岳是非和宣哲润朝他看时,他也朝这边看了过来,口中低低吟诵一句偈。但是他念的速度很慢,唇齿微动,偏偏岳是非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响在耳边。就是看到来人的瞬间,宣哲润的脸色大变。他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做什么动作,也不知说什么好。气氛凝重僵滞。岳是非看到同样景象时,却比秦一志先发现不妥,今夜是乌云盖顶的夜晚。怎么可能突然出现清冷的月光?而且所有的光辉都聚敛在不远处这个人的身上,仿佛一切光明都显照在他的周身,璀璨生辉。这是幻术,岳是非心里想道。今夜不是满月的时节,即使云层恰好打开,也不可能有满月的景象,眼前之人有着极高明的幻术。但他到底是敌是友?下一瞬,他玄之又玄的出现在亭子中。真正随他动静,皎洁的明月光辉自天空洒入亭中。照的其下皆白,如霜遍地。“疑是地上霜!”
原来是这等意境。岳是非也曾读过李太白的诗,无论是在茅山,还是在其他的地方,岳是非见过的月光也一点不少,都是照在地下,却无这等美景。还以为李太白的遐想超乎常人,原来真的明月照地,可以有如此清白,当真如霜雪凝于地上,皎洁无暇。“你……”宣哲润的话语有些惊恐,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半天只能憋出一个字来。“怎么?见我来了也不跑?”
那人笑了,对着宣哲润说道,或者说是对附身在宣哲润体内的家伙在说。终于鼓起勇气,宣哲润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只是你无从理解,何必说不可能?”
那人摇头笑了笑。岳是非看清了他的脸,月光之下,有些沧桑,皮肤很厚,色泽泛黄。加上他浑身的衣服,让岳是非脑海里出现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形象。若说初见时,有几分神秘潇洒。现在见,却是变得很自然和谐,再普通不过,就是一个老农的形象。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个形象,岳是非也惊了,道:“白先生?”
看向了岳是非,那人的眼神与岳是非目光相对。就那么一瞬,岳是非感受到自己近乎干涸的经络与精神犹如枯木得水滋润,力量自四肢百骸中重新涌了出来,疲惫不堪的精神重新变得清明。仿佛一个失眠半年的人,精神衰弱到极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稍微有点响动就会醒来,痛苦不堪之际。突然得了神丹妙药,吃下去以后就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疲惫尽扫。现在的岳是非,就是这样的感觉。只是这种力量出现的莫名其妙,他没有吃什么灵药,甚至没有感受到气的波动与变化。就那么凭空的改变了自己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与白先生对视了一眼,脏腑间的气便重新充盈。对于白先生来说,却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也就一瞬,他的目光重新转向了宣哲润,再次笑道:“你还要留在里面吗?”
岳是非左手试着捻了下茅山护身罡,刚才已经止歇的护身罡气重新喷薄而出,他虎目圆瞪,向宣哲润压去。直到此刻,宣哲润才意识到被压制的岳是非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现在又再次生龙活虎,甚至比刚才更胜些。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暂避锋芒,跳开岳是非的攻击范围,警惕的盯着两人。正待要继续上前,岳是非的动作被白先生挥手示意之下,停了下来。心下骇然,对着白先生鞠躬致意,也是感谢他的相助。他很清楚,难怪刚才宣哲润吱吱呀呀说了半天没听懂的话。感情是他先意识到来人是谁。对这位的了解,比自己强太多。附身宣哲润的,只是一缕魂体,如果是面对其他敌人,遇到危险就会舍弃肉身,想法遁走。说实话,即使岳是非派遣箓中官将追缴,以他的修为怕是也有难度。可他在白先生面前,硬是连逃走的念头都不敢产生,只敢待在原地,警惕的看着两人。实际上就是一种束手待毙,知晓连逃都逃不掉,只能看白先生要怎么处置他而已。“既然你想做那个世界的王,就不该来搅这趟浑水。”
白先生开口道:“你想找的人,其实已心如死灰,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再回去寻你。”
言语间,白先生似乎有些叹息的意思。说到正事时,那人才反应过来,鼓起勇气辩驳道:“我不来看看,又怎么甘心?我做了那么多,他却想逃避自己的责任。这样的人配成为王吗?”
“死生之地,这王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先生苦笑道:“这样的永恒,真的好吗?”
“永恒有什么不好?你成仙了道,为的不也是永恒?仙界不也是这样的?”
宣哲润的脸上出现怨愤的神情,怒道:“就凭你们有三界之上的强大力量?就可以来指责我们吗?视我们为蝼蚁?”
此话听在岳是非耳中,都有些刺耳。但他却没出言反驳,因为他也好奇。只知道修道之人追求得道成仙,却不知道真正的仙人到底是怎样的,他同样好奇。熟料白先生并没有生气,只是摇摇头,然后说了一句话。“大道的永恒,并非如此。”
“存在与不存在,皆非永恒。反者,道之动。二相的变化,才是道的永恒。”
白先生笑道,言语玄妙不可思议,连岳是非听来,也觉得似懂非懂,只是心中隐隐能感觉到其中的大智慧。“任凭你怎么说……”宣哲润也不懂,不过嘴还是很硬,无力的反驳道。白先生却并没有说服他的意思,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道:“你冒充我前来,所以我亦因此而来,若非你的出现,我其实也不该来此。因你来此,我也来此。可若非我,你亦不会感召至此,你是因?还是我是因?”
“红尘之世”白先生环顾一周:“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