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就想对鬼市动手,又不愿下到这污秽之地,现在是找准机会了罢。”
古德老板的脸色更加阴沉,但他倒是没有怪责岳是非,只是这么道。“走,我们马上走!”
古德老板当机立断:“现在九州楼的阵法还能撑一阵子,再晚点,整个鬼市都会被消灭,到时我们都得死在这。天火焚烧可不得了。”
虽然他没有怪责岳是非,可岳是非心里很明白,早不来晚不来,千百年也没来,就在他点燃撰写着天人符号的黄纸时,天火就降下了。要说没有点联系,他都不信。“天人就可以不讲规矩?我上表奏上天庭……”岳是非拉住古德老板的肩膀,对他道。“岳老弟,你就别想了。鬼市就算存在了千百年,也从未真正得到上面允诺,不然哪来我们的自由?天人受命治理世间,你以什么理由上表参奏他们?他们合乎规矩,天庭也不会管。”
古德老板看得明白,知道岳是非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甩开岳是非的手,抓起一个袋子,往里面不停的塞起东西。袋子犹如无底洞,放什么都能吞进去,边装,还边喊:“快走,别在这僵着,赶快跑才是正理。”
岳是非有些气愤,很久没有这种无力被压着的感觉,怒视着天上正坠下的蓝色天火,心里极不舒服。“看什么?你还能阻止这天火坠下吗?”
说话间,古德老板已经收好了行囊。他装的东西,也只是部分,没能全部带走,能被他带上的都是最贵重的东西。果断拉着岳是非和解梦阳往外跑:“别看了,再看也没用,救不了的。”
三人加入了逃出鬼市的大军之中,所有人都在往牌坊处涌。“来啊,你们来啊!”
茫茫苍穹中,有人高喊着,他的声音传入高天,与天上的天火遥遥相对。是一个站在九州楼顶的男子,他的头上顶着法阵,九州楼的顶部已经被淡蓝色的火焰灼烧起来,而他似乎蔑视着上面,一动不动,也不逃。如果没有他,天火落下的速度会更快上几分,要不了多久便会掉落下来,砸在众人的头上,将整个鬼市彻底吞没。“是九州楼的老板?”
岳是非问,他对九州楼的人有些了解,始终算不得深。古德老板回首一望,长叹道:“可怜人,楼高巍峨,却是他千年所系。没了这座楼,他便什么也没了,难怪要共存亡。”
“听说他是南朝时的人,避世才来的鬼市。”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解梦阳,竟也接了话,他来过鬼市岳是非知道,却没想到他对九州楼老板的了解,这么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岳是非吟诵道:“他在人间时,看到的是天下倾颓,如今避到阴间来,居然还难逃这下场。”
岳是非心里一动,他突然停下脚步:“也是可怜人!”
被他的停下,让解梦阳吓了一跳,古德老板也是顿住,他急道:“你难道善心发作,想去救他?别逗了,你也没法挡住天火下降。天人神通广大,更是借此界神威,你挡不住的。”
自然是摇摇头,岳是非也没蠢到螳臂当车的地步,他只是仰望高空,手里捻出一个诀来,对着九州楼的老板:“愿以吾心,助汝吉昌,天道有顺,人道祯祥!”
咒言缓缓流出,岳是非的手诀之间,有如火光点点,灿若星辰。又想暗夜间昏暗的萤火虫,点点光照,终难长久,却也能在无光的世界里,照出点亮。光自岳是非手中飘出,向着空中而去。“愿心法?”
不愧是古德老板,多闻广学,见识极深。一看岳是非的动作,就猜到他要做什么。只是他不解,此法本是用来许愿的。其实又有什么用呢?和凡间人点孔明灯,放河灯时别无二致,寄一份心意而已,至于说有没有用,至少古德老板认为是没用的。若是这般有用,世上哪还有那么多违缘?“是愿心法,我能做的,也只是尽一份愿心。微茫之力,也不知能有多少用。”
说完之后,岳是非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只是想说给自己听:“愿我将来欲行之事,也有世人愿予我愿心相助。”
世间人,不是都值得救。恣意作恶的人也极多。若是你费尽心力去帮人,反被埋怨,吃力不讨好时,有人愿赞你之行,也是一份力量。所以佛门普贤菩萨十大行愿就有一愿为“随喜赞叹!”
赞叹世间善行,便如行善一般,因为也助其行力,否则这善行就未必能成。反过来,恶不可赞,否则便如作恶一般,世间人若都觉得作恶无碍,恶行便坚固不坏。“愿以吾心,助汝吉昌,天道有顺,人道祯祥……”有人看见了岳是非的愿心,便开始效仿,同样是知晓愿心法的人,停下脚步,回首去看九州楼顶撑着天的老板,双手掐出法诀,诵出咒来。又是一点点心光飞起,直上高空,渐渐融入天上九州楼顶的法阵之中。那人与岳是非对视一眼,是个浑身邋里邋遢的老乞丐,但他看岳是非时,眼神清澈,面露微笑,倒显得极为干净。“愿以吾心,助汝吉昌,天道有顺,人道祯祥……”逃窜的人群中,愿意停下来,手捻法诀,诵念愿心法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他们手中的心光腾空,直上天空。无数的心光,汇成长河,如一条飘荡于空,长长的光河似流水般汇到天上,光芒可与银河争辉,水流潺潺,络绎不绝。岳是非惊讶的看着逃窜的众生停下来,此时的鬼市,不分人鬼妖,都在做着一件事。本来阴森昏暗的鬼市,此刻却被映照的无比明亮,比之人间日光下照时,还要更加明亮耀眼。连催着岳是非快逃的古德老板,看到最后,似乎也被感染,口中连连道:“真是愚蠢,愿心法又有什么用?能帮他撑住吗?那可是天火,烧住了,人就连骨头渣子都会被炼化。”
口里喋喋不休,但手上的动作和众人是一样的,都在将自己的愿心献出,让其腾空而上,直接高天。九州楼顶的老板,倚在楼顶,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觉得气愤。花费这么多心思修起的九州楼,几乎是他的命根子,如今全都要付之一炬?他哪里甘心,还不如在这烧个干净。但他也绝不让上面那些家伙好过,他要告诉上面,这鬼市里被看不起,视为三界六道渣滓般的人物,也是有脊梁的,不是任人摆布。他遣走了九州楼里的所有人,孤楼之上,也不过只有他一人罢了。直到,他听见鬼市中,似乎逃窜惊叫的声音停了下来。或许是人都逃出去了罢,他想道,偌大的鬼市居然这么一会就被清空。天人之怒,着实不同凡响,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平静那么久的鬼市,突然在今日迎来下降的天火。“总归,为这鬼市最后做了点事。”
他苦笑道。直到他看见灿若星河的光带,自下方汇入他的身旁。讶异的回头,向下看去,鬼市长长的街道上,站着正欲逃走的众生,他们手举愿心诀,诵着咒言,汇出自己的全部心力,化作愿力的光彩,融入九州楼的顶上阵法。每一点光彩汇入时,天上的阵法都更加稳固,原本已摇摇欲坠的九州楼顶,似乎抗住了不断坠下,灼热炎炎的天火。作为距离天火最近的人,他似乎听见天空之上,暴怒的天人正在咆哮。天人的话语,不是以言语表达,而是以光一样的力量流动,被这光照触的其他天人,就能理解其意。闭目倾听,似乎他能听见天人们在说什么。“孽障,汝等罪人,竟妄想阻挠天罚?痴人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