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随师父破酆都时,岳是非曾跟在师父身边,亲眼目睹地狱的污秽与恐怖。此刻,甚至有当时的感觉。阵法中囚困住的,仿佛不是人,而是地狱业海,一切混沌浊气,至邪的汇聚。玄门灵宝炼度有一种说法,人有三魂,其中胎光乃太清阳和之气,纯阳之力,来自于天,故又称天魂。此是人良知,元神所在。而幽精,又称地魂,乃阴气所杂,专思人之欲,诱使人之贪欲,背离太清阳和之本。在世之人若为善,是其德行阳气占上风。若是命终,阳气清和,主升,则神升上界。若是在世为恶,实际上便是阴气占上风,阴气浑浊,主降,则神坠幽冥。所谓天堂地狱,实则便是阴阳二气之极所成。修行之人行水火炼度,便是以修行人之真阳,淬炼阴质,焚却阴邪之气,使人魂神复归于阳和清明之气。眼前浑浊的黑暗,让岳是非看着,心里很不舒服,与当年景象如出一辙。金色的梵字越来越多,似乎也越来越亮,但仍未能彻底照破这些萦绕着的黑暗,浑俗和光。不过反过来,这些黑暗也未能污染那些金色的梵字,每当接触这些金色梵字时,都会被照破,净化。空中斗光闪耀,镇着下方的黑气,使其无从散溢。等待着,黑气被金色梵字逐渐消磨,到一定时候,及时出手:“谨请三景开明,太阳放光,照彻冥暗。”
景震剑向前一指,虎目直视,岳是非存将于身,道炁直冲,剑上的太阳图形,光芒大放。白光穿入黑气,如利剑穿刺,迫邪气离散,幽暗开明。一时得势,黑气中金色的梵字光明也更做。原本黑雾浓郁不散,如今渐渐清明,展现出阵法中原本的模样来。“你们,逼我的!”
虚空中,一个不男不女,也可说半男半女的声音响起,低沉肃穆,嗓子压的极低,无形中就有种压迫感。黑雾散去,哪怕刚才马云超苦苦哀求,宣哲润不惜翻脸都没停下的李鸿兴与岳是非,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手中动作,表情严肃的看着阵法中的一切。虽停下了手中动作,但岳是非并没撤去阵法,所以金色的八卦璇玑图仍在转动着,放射的金光将三个人框在正中。宣哲润手持念珠,一颗颗的捻动,表情有几分痛苦,但刚毅的脸庞紧紧盯着小红,护住他身后的马云超。小红身上的黑气爆开时,宣哲润立马有所感应。灵神控制宣哲润时,他就曾经历这样的事。当时也是深陷黑暗,所有过往痛苦的记忆仿佛潮水般汹涌而至。他的心神不过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何以应对万丈浪潮?没多久便被击沉在黑暗中。如今不同,他宣哲润也是今时不同往日。虽不敢说从容面对风浪,不过他捻住念珠,就如止住自己的恐惧,至少能在风浪之中保有一席之地,不被污染。点点金光在他眼中,真如千灯明照,不令其堕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或许是他母亲,或许是丹心长老,又或许是李鸿兴。他也分不清,是谁在他耳边低语,轻声念诵着金刚经的这句话。等风浪过去,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有个人往他身后钻:“帮,帮我……”他听了出来,是马云超的声音。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伸出手护住他。也就在同时,面前逼人的寒意似凛冽刀锋般逼近,直向他刺来。没有针锋相对,也没逃避,他只是站在原地,手里捻动念珠,口中诵咒。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不为所动,只是站着,一直站到阳光刺入黑暗,驱散黑气。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小红的面貌时,宣哲润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也明白过来,为何李鸿兴与岳是非就算亲眼看着小红快死去,也未停手。现在的小红,就是当日的灵神护法,几乎没有差别。“该死的凡人,汝自寻死路。”
小红暴怒的看着岳是非,像是一位高贵的女皇般,目力横扫全场。躲在宣哲润的背后,倒也不是马云超所想,也就是下意识所为。至于为何在紧急时刻连小红都没顾得上,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见到小红的变化,他也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小红,你这是怎么了?你真的……真的中邪了?”
“打开!”
理都不愿理马云超,现在的小红眼中,只有李鸿兴与岳是非两人,将这两人视为仇敌,能看入眼的仇敌。“打开?放你出来?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岳是非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怼了回去,甚至还轻蔑的笑了笑。倒也没气到小红,至少她表情如常。知道岳是非不会轻易放她出来,又低看了两眼,目光凝聚在宣哲润与马云超身上。岳是非心道不好,果然小红邪魅的笑出来,声音更多几分妩媚:“困住我?我得承认,你的准备很充分,但你的朋友们也在里面,你想看着他们死吗?”
宣哲润脸色骤变,他想到小红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小红,但也没想到这改变来的如此迅速。几分钟之前,还是相生相死的伙伴。几分钟后,就变成要你命的妖魔。将那些你最亲近的人,变成与你相杀的敌人,凶煞之坏,宣哲润越想越气愤。索性停下诵咒,对着小红道:“你大可来试试,看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
“哼!”
刚哼出声,小红的身形快的连残影也看不清。“咻”的一声,就出现在宣哲润的身旁,以纤细的手指合拢,握住了宣哲润抓住匕首的手腕。冷汗直如瀑布般坠下,宣哲润绷紧了小臂的肌肉,想要从小红的手上挣脱出来,但却毫无作用,小红的手似铁钳样握住他手腕。明明如此纤细,连宣哲润手腕都不能完全握住,偏偏举重若轻般拿捏住了宣哲润。“小子,很能忍啊。还能不叫出声来,不愧也是受过神力的人。”
小红的脸极冷峻的笑了下。如果不是宣哲润拒绝服输,毅力顽强,早已忍不住要叫出声。现在的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腕,就像整个右手都被捏的粉碎,剧痛到麻木。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讽刺小红。“小红,你在做什么?”
马云超被现在的小红吓傻了,这还是以前遇到事就会往他怀里躲藏的柔弱女孩吗?“有、本、事,你、杀了我!”
一字一顿,宣哲润咬着牙,狠着心说出话来。他的左手,微微还捻动了两颗念珠,甚至微微的抬起了手。人可死,但这次,他宣哲润不服输。“唉!”
一语长叹,始终还是李鸿兴先看不下去。他开口道:“小姑娘,你杀了他也出不得这阵。”
散溢在虚空中的无数金色梵字,似乎在某种力量的指引下,开始向宣哲润手上那串珍贵的菩提子念珠上汇聚,颗颗念珠原本质朴简单,现在放起微微金光,变得不寻常起来。宣哲润感觉到,似乎自己右手上的麻木感与压力正在逐渐减轻。他想起来,小红之所以取他的右手,倒也不是他右手抓了匕首,以他的力量,就算左手被抓,剧痛之下连思想都变得不连贯,怎么可能用右手去反抗?所以,其实小红在惧怕与躲避他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