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
江宁紧紧抱着怀中的李芸儿,轻抚她毫无血色的脸蛋,深情道: “芸儿,我的好芸儿,若是你真的去了,夫君陪着你一道,可好?”正诉说衷肠时,忽地一阵风吹过,将车帘掀起。 江宁忙去拉下,以免风灌进来吹到李芸儿。 只是他不经意一瞥,黯然的眼中又浮现了些许光彩。 “停车,停车!”
江宁连忙向外喊道。 “希律律!”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江宁抱着李芸儿走了下去。 “江大人,你这是?”
车夫不解道。 “我想再试一试。”
江宁看着大门敞开的药材铺,脸上闪过一丝希冀。 他抱着李芸儿三两步冲了进去,大喊道:“周掌柜,周掌柜可在?”
“是谁唤老朽?”
周颂从里屋走了出来,瞧见江宁,连忙行礼道:“江大人。”
“周掌柜,帮我救救娘子。”
江宁焦急地走到他面前。 周颂看着他怀中的李芸儿,连忙道:“大人且随老朽进来。”
走到里屋,江宁将李芸儿放到床榻上。 “周掌柜,我跑遍了整个京城,太医都看过了,却全都束手无策。 我身子那么差,你都能帮我调理,我娘子你肯定也有办法救治的,对不对?”
江宁抓住周颂的肩膀,紧张地盯着他道。 此时的他,犹如干渴许久的旅人,终于瞧见前面有处泉水,状若疯狂。 他努力地向前面奔跑而去,无论它是不是海市蜃楼。 “大人莫急,容老朽先看看尊夫人的情况。”
“对,对,是江宁失礼了,周掌柜勿怪。”
江宁连忙收回手。 周颂定了定心神,转身去查看李芸儿的情况。 没一会儿,他就露出尴尬的神色,道: “不瞒大人,老朽祖上虽是名医,但传到今日,家学早已没落,老朽也不过习得些养血补气之法,其余医科实在浅薄,不然也不必投身锦衣卫了。 尊夫人这重症顽疾,恕老朽确实不得医治之法。”
江宁听了,脸上再次浮现出浓浓的绝望之色。 他呵呵一笑,挤出惨淡的笑容:“打扰周掌柜了,我这就带娘子回家。”
说着,他就要去抱起李芸儿。 只是刚抬起脚步,就打了个踉跄。 周颂连忙搀住他,犹豫道: “江大人,老朽虽是无能,不过尚有一祖传医典,里面似是记载了尊夫人类似的病症,或许有用。”
“真的?东西在哪儿?”
江宁激动地抓住周颂的衣领。 他虽是已万念俱灰,但心中仍不愿放过一点机会,哪怕极其渺茫。 “就在箱子里,老朽这就去拿。”
周颂艰难地松开江宁的手,三两步走到一口大箱子处,开始翻箱倒柜。 “找到了。”
好一会儿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着一本发黄的典籍走过来。 “江大人莫急,老朽曾经阅览过,很快就能找到的。”
周颂拈着一页页纸,突然眼睛一亮:“就是此法。”
江宁一把抢过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阅读。 越看越像李芸儿的病症。 “周掌柜,药,药材。”
江宁已是语无伦次了,灰败的脸上重新焕发生机。 “老朽这就去抓。”
周颂接过医典,走到外面,以最快的速度抓了几帖药。 “江大人,务必按照上面记载的方法给尊夫人服用。”
“我省得。”
江宁弯下腰,对着周颂行礼道:“周掌柜大恩大德,江宁没齿难忘。”
“江大人不必如此,折煞老朽了。且快回家给尊夫人医治吧,不可耽误了时辰。”
江宁点点头,抱起李芸儿就往外冲。 此刻,他又有了充满全身的气力和精神。 带李芸儿回到家中后,江宁将她放到床上,旋即以最快的速度煎了药。 但很快,他又为难起来。 只因李芸儿昏迷着,嘴巴紧紧闭住,根本喝不下药。 忽地,江宁想到一个法儿,连忙喝了口滚烫的汤药。 汤药很苦,但于他而言却犹如琼浆玉液。 在嘴里含了一会儿,让其温度降下来后,江宁再俯下身,吻住李芸儿的小嘴,将汤药渡了进去。 如此反复数次后,一碗汤药终于见底。 只是李芸儿的情况看着依旧没有好转。 江宁也明白,不可能那么快奇效的。 他旋即坐在床边等候起来。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难道,还是不行吗? 江宁悲从中来,两行浑浊的泪水,慢慢滑落了脸颊。 好一会儿后,李芸儿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江宁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入了肉里,连渗出了鲜血也毫无感觉。 哀莫大于心死。 他心都没了,又如何会在乎这点伤疼。 不过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 李芸儿竟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相,相公。”
“芸儿,你终于醒了!”
江宁的心顿时活了过来,喜极而泣。 “感觉好些了吗?”
“嗯。”
李芸儿费劲地点了点头。 “好,好。”
江宁激动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两人就这么互相凝视着对方,一如头次同床共枕时。 “相公,芸儿头还好晕啊。”
“你睡了那么久,头晕是自然的,等病完全好了,就不晕了。”
江宁怜惜地给林芸儿掖了掖被角:“若是觉得疲累,就再睡一会儿吧。”
“嗯。”
李芸儿应了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这次,江宁却是半点不慌。 因为他能听到,李芸儿均匀的呼吸声。 这非是昏迷,而是真的睡着了。 江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了许久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 虽然没有怎么休息,但他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忽地,他就想到了之前抗旨不尊的事情。 尽管心里依旧有些担忧,但江宁觉得大体是相安无事的。 不然宫里怕是早就来家里拿人了。 而到现在为止,一点风声也无,说明弘治应该是要小惩大戒一番。 他一个人倒没什么,只是现在芸儿渐渐康复,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如此想着,江宁轻悄悄退出房间,出门走到牙行,挑了个乖巧伶俐的丫头买下,好给芸儿作丫鬟。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为救妻子,抗旨不尊的事情彻底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言官纷纷上书弹劾,奏禀弘治一定要大加严惩。 但相比朝堂,民间却有许多还未经历宦海沉浮的年轻举子们,联名写了篇万字文章,四处宣扬,歌颂江宁的壮举。 甚至想要将其送到弘治案前,替江宁求情开脱。 对此,当事者本人一无所知。 他现在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照顾自家娘子。 翌日。 江宁整齐地穿戴好官服,交代了丫鬟莲儿如何照顾李芸儿以及煎药的事项,便坦然地出了门。 只是他一进宫,便被等候多时的内官,引到了一处宫殿前。 “江侍读,陛下口谕,命你在此跪侯,等下了早朝,自会传唤你的。”
“微臣遵旨。”
江宁应了声诺,旋即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从早上跪到了午时。 本就虚弱的身子,如何能撑得住。 他疲累地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个小太监,道:“江侍读,陛下召你面圣。”
江宁木然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就要起来。 但双腿没了知觉,差点再次跌倒。 好在小太监拉了他一把。 “多谢公公。”
江宁步履蹒跚地走进殿中,却发现里面只有弘治和苗逵两人。 “罪臣江宁,参见陛下!”
弘治恍如未闻,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旁的苗逵在替他研墨。 好半晌后,弘治才搁下毛笔,点了点头:“江宁,你且过来看看,朕这字如何?”
江宁听了,连忙小跑过去,看了一眼。 上面只四个字“朝廷栋梁”。 他连忙赞道:“陛下笔锋遒劲,铁画银钩,堪比古之大家。”
弘治微微一笑:“再看。”
江宁只得再细细瞧了一番,道: “陛下之墨宝行云流水,精熟至极,锋芒虽胜,却也有收敛之意。”
“不错。”
弘治点了点头,看着他目光灼灼道:“所以,江卿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