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雷是姜庆海偶然在路上遇到的流浪汉,姜庆海见其可怜悲惨,就收留他在书铺做了伙计,关于许忠雷真正的身世,姜庆海竟是头一次听说。宋氏惊道:“太子殿下,许忠雷是北戎国细作?”
太子点头:“正是。”
姜庆海喃喃道:“他说自己穷苦出身目不识丁,我看他老实,甚至还想帮他操持着娶妻安家……”景温嗤了一声:“那些通敌信件,皆是出自许忠雷之手,他自幼接受训练,最擅长模仿旁人笔迹,想来这也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一旦事情暴露,有罪的只能是姜侯爷。”
姜庆海后怕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他竟是险些成了别人的替罪羊,若不是太子明断,他死了都不知道为的什么。贴在墙根的姜洛也是一阵后怕,她了解自己的父亲,姜庆海是很简单的一个人,谁能想到,无意间做的一件善事,居然是引了豺狼在身边。幸好,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姜洛感激地看了看太子,心里只恨不能走到父亲身边,亲口安慰父亲一番。姜庆海站起来,郑重地对着太子弯下腰,宋氏急忙起身,随着丈夫敛衽福身。姜庆海哽咽着道:“殿下大恩,我……我的女儿,就交给殿下了……”若非太子亲自接下这桩案子,看吏部官员的架势,是一上来就要给姜庆海定罪的,真要那般,姜庆海必死无疑,宋氏和姜洛都要落得悲惨的结局,姜家注定要败了。直到这一刻,姜庆海的心才安定下来,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使得姜庆海热泪盈眶。姜庆海和宋氏走时,姜洛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不觉地洒下了眼泪。周善奇道:“这倒是怪事儿,猫竟然也会哭,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没完没了了。”
周全道:“这猫可是养在太子殿下身边儿的,沾染了殿下身上的矜贵气儿,灵性就比别的猫要强。”
周善笑骂:“这话可别叫主子听见,主子最厌恶拍马谄媚,你当心得不着好儿。”
父亲母亲走了,姜洛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对这东宫已然熟悉起来,可是并不能在这里找到家一样的感觉,只有待在太子身边,她才能够舒心些。也不知为何,姜洛就是知道,太子此时就在“自己”床边。然而姜洛往那屋子里进时,被侍女阻止了,先前太子误以为白猫要伤害姜洛,曾下令不许白猫再靠近姜洛,侍女对白猫当然就要严防死守。姜洛叫了一声。太子的声音传来:“叫它进来。”
并非太子出尔反尔,而是他此时正陪伴着姜洛,自然不怕白猫做些什么。姜洛走进去,到了太子脚边反而犹豫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顶着白猫躯壳的女孩子,似这般贪恋太子怀抱,实在是不像话。这一切只怪那怪异的梦,那些连续发生的梦早已让她习惯了太子的搂抱,习惯了太子的抚慰,即使到了现实中,她因为无助惊惶,也无法不去亲近太子。“喵……”姜洛不禁喟叹,这说出去谁都不会信的荒诞经历,怎么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太子伸臂捞起白猫,低声道:“九九,你是九九么,你怎么又落泪了?”
姜洛注视着太子。她满腹话语不能言,而太子,也像是心事满怀无人可诉的模样。太子心里藏着什么事情?姜洛转头去看“自己”,不知是侍女疏忽了还是怎么,床上姜洛的耳边,有几根发丝翘了起来。下一刻,就见太子伸出手指,按下了那几根发丝。姜洛眼看着那长指拂过肌肤,仿佛缱绻,仿佛不舍,居然就停在了脸颊上。床上的人儿一动不动,姜洛却脸上发烫,心似乎有些乱。她清楚自己是白猫,便是红透了脸也没人察觉,她便任性地去看太子。眼前的这张脸俊美无俦毫无瑕疵,然而这个人的一颗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姜洛认认真真地回想过,自己和太子虽然见过却绝对不熟稔,自己甚至不清楚太子的相貌,难道,是在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太子对自己动了心?姜洛想着不由失笑,自己还算貌美,但仅凭着外貌,自己凭什么叫太子着迷?若说太子对自己无意,一切又都解释不通。堂堂储君,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费心力,便是自己面临生死关头,太子也尽可以把自己送出东宫,何况父亲母亲已经提出要求,太子大可以顺势而为,无论结果如何,半点责任也落不到太子身上。父亲已经安然无事,姜洛松了口气,就开始全心全意地苦恼起自己的事情来。太子收回手指,自嘲地弯起嘴角。他竟然也有情难自抑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姜洛把猫爪搭到了太子的手上。殿下,我是姜洛,我在这里啊。然而太子走出去,把姜洛放到了地上:“去吧。”
他的心这样沉,连带着整个人也像是沉重无比,连一只白猫的重量也承受不了。姜洛怔怔的,看着太子的身影远去。太子步伐太快,周善没有追的上,只是他看着太子远去的方向,不由得暗道不好,急忙去找景墨,景墨听了周善的话脸色巨变,拉着周善就去了练武场。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已经晚了。太子的身影在场上腾挪跃动,掌中一把剑带着破竹之势,已经挥出了耀眼的剑光。太子自小练武,但因为前些日子身中剧毒,剧烈活动下会引起毒性发作,就迫不得已停了每日练武的习惯,后来眼看毒性可除,那一日在平都时,因为救下姜洛导致毒性加重,再后来,景墨和周善时时刻刻地小心提醒,太子一直没有动用武功。不想就在今夜,太子居然拿起了剑。周善隐隐明白,太子这是心里苦闷,实在无处发泄。景墨脸色发青:“再这样下去,施针已经无用,周总管你说,主子这是何苦?”
周善也是无比痛心,摇头道:“情关难过啊。”
太子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面对着生死难料的心上人,终究是扛不住了。周善道:“再过两三日,傅老先生也该到了,到时候,请傅老先生为主子诊治吧。”
景墨一愣,低头叹道:“终究是我技艺不精,如若不然,主子早该好了。”
周善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说来都是情字害人,我如今也不想别的,只盼着主子和姜姑娘早些修成正果,也不枉费了主子的这一片心。”
夜色越来越深,太子终于收住剑势,顿住了身形。他低头,任由眼角的一点湿润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