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沈铮气喘吁吁,一时间竟然就无法反应。怀庆公主虽然平时身子硬朗,却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沈铮这一路心急如焚,只觉得害怕的不行,祖母是他的依靠他的支撑,他无法想象,祖母也有倒下的时候。然而这一刻怀庆公主好好儿地就在眼前,沈铮却高兴不起来。不消说,是祖母欺骗了他。沈铮慢慢平复了呼吸,径自坐了下去:“祖母急着叫我回来,是有事情?”
怀庆公主神情平和,微笑道:“铮儿,你这两日忙的什么?”
沈铮不语。怀庆公主叹道:“别怪祖母,我若不是这样找你,你也不会回来看我一眼,我的确是有事情和你商议。”
“您请说。”
沈铮一脸淡然。“你跑成这样,先喝口茶吧。”
怀庆公主面前放着两杯茶,她说着将其中一杯推给沈铮。沈铮想当然地以为,祖母是笃定了自己会赶回来,所以提前叫人备好了茶水,他没有多想,随手接过茶杯喝了几口。“你这两日早出晚归,忙得什么不能告诉祖母么?”
沈铮低头不语,悄悄地按了按袖袋。他把傅老先生给的五步散藏在了袖袋中,想着看过祖母之后,就去东宫找傅老先生,然后当着傅老先生的面吃下药丸。怀庆公主道:“我原先以为,你回京后,咱们家就会热闹些,想不到,咱们祖孙竟然离心,偌大的府邸,我仍旧是孤孤单单的老人家。”
沈铮静静听着,心里忍不住觉得愧疚,他抬头去看怀庆公主,只见祖母鬓发花白皱纹横生,就控制不住地心酸起来。他吃下五步散后还不知道会如何,万一……只怕祖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祖母……”沈铮想说对不起,然而忽然之间,他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也晃了晃。怀庆公主微笑着看他,淡定地叫道:“来人。”
两个下人走近沈铮,沈铮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随着视线的模糊,他的意识也涣散了。“好好儿地把少将军送走。”
怀庆公主站起来,爱怜又无可奈何地摸了摸沈铮的头脸,为沈铮整了整衣领,“去吧,路上照顾好少将军,不得有半点差池。”
下人应是,小心地架起沈铮,把沈铮安置到马车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怀庆公主府。夜已深,傅老先生正闭着眼打坐。景墨坐在一边儿,嘟哝道:“沈将军还没有消息,看来是白搭了。”
景墨确实存着私心,假如沈铮给姜洛献了血,太子就可以少受罪了。傅老先生面无表情,景墨也只得闭了嘴。书房里头,只有太子和白猫在。自从姜洛来到东宫,太子夜里休息时也在书房,竟是连卧房都不去了。姜洛安静地伏在一旁,盯着太子的侧颜发呆。太子的神色还算安然,却突然间拧起眉头,手也按住了心口。姜洛看得分明,太子的双肩在抖动,这抖动先是极轻微的,然后渐渐剧烈起来。姜洛站起来,却没有朝着太子走近。周遭静谧,太子的呼吸一声声地撞入姜洛的耳中,叫姜洛的一颗心莫名地疼了起来。她知道,太子在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太子是芝兰玉树,仿佛山顶白雪般不沾尘埃的一个人,然而此时此刻,太子双眼微合嘴唇颤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竟是全无平日的疏淡模样。姜洛终究忍不住,朝着太子迈了一步。太子本就中毒未愈,就在昨晚,又因为她吃下毒药。那个时候,姜洛就在太子身边,她当然震惊当然错愕,可是她不能言语,不能用人类的方式做出表达,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做了那样不可思议的事。直到现在,姜洛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到底是为什么呢?在姜洛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答案,然而姜洛不敢想,她刻意回避,刻意远离那个答案。太子向来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额头渗出了冷汗,许是剧痛难抵,原本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居然缩成了一团。姜洛呆呆地看着太子,不知不觉地,流了满脸的眼泪。“九九别怕。”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边的响动,太子微微偏头看向姜洛。姜洛一步步挨近太子,将两只前爪搭在太子手上,她能做什么呢,除了满心的感动和难以言说的情绪,她能为太子做什么呢?她有些无助,只觉得心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姜洛低下头,在太子的衣裳上蹭了蹭。“我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我早就清清楚楚地知道服下五步散的后果,所以,都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太子的嗓音低低的,他像是在和白猫说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