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已经是多日不出房门,乍然感受到阳光,就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舒适起来。说起来,姜洛挪到夙澜院来,是被斗篷从头兜到脚,坐着软轿过去的,双足连地面都没有沾过。微风拂面,阳光和煦,姜洛用心感受着,似乎心情都舒畅了。三公主道:“你看,我说对了吧,人总要到外头换换气儿才成,整日憋在屋子里,身上越来越惫懒,于养病不利。”
姜洛不自觉地点头。东宫之内,自然是处处精巧雅致,更有着寻常人家没有的大气疏阔,姜洛一路走着,倒也被勾出了些兴致来。忽然地,前头传来人声儿,有人叫着:“锐公子,你有没有事儿?唉呀,这刚穿上的新袍子,都跌上泥巴了呀,你这腿,疼不疼?”
三公主道:“听着是云锐,他又淘气了?”
三公主说着,拉着姜洛就走了过去。小实正拍打着云锐的外袍,嘴里碎碎说着。三公主道:“云锐,你怎么在这里?要是被太子哥哥看到,又得说你了。”
姜洛带着些好奇,看向那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男孩儿。小实急忙对三公主见礼,又偷偷地瞧姜洛。三公主啐道:“别这么鬼头鬼脑地,不成体统!我告诉你,这是姜姑娘,可是东宫的贵客。”
小实赶紧躬下腰:“见过姜姑娘。”
姜洛侧身避过:“我哪儿是什么贵客,三公主在开玩笑呢。”
姜洛说完,却发现云锐也在看她。两三岁的孩子,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儿,按说是十分惹人疼惜的,可是不知为何,云锐的脸上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姜洛一愣,云锐此时的神情,倒有几分像太子。三公主板住脸,做出严肃的模样来:“云锐,今儿练字了么,蹲马步了没有?”
云锐仍然不吭声,小实代答道:“公主殿下,锐公子的老师今儿告假了,并没有留下功课。”
三公主僵硬地点头:“这样啊,那你们玩去吧。”
姜洛不禁莞尔,三公主自己也是个孩子,却当着云锐的面故作成熟,而且三公主的举止,分明就是跟太子学来的。学又学的不像,看起来很有些滑稽。三公主一回头,见姜洛笑意吟吟,就问道:“你笑什么?”
姜洛道:“画虎不成……”“什么?”
三公主一呆,反应过来后就去咯吱姜洛的腋窝:“你笑话我?”
姜洛急忙闪躲:“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三公主忽然停下,疑惑地看着姜洛:“我刚才问过你,你说没有见过我太子哥哥,那你怎么知道太子哥哥训斥云锐的模样?你说,你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事儿?”
姜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当即就闭了嘴不再出声儿。她上次见到太子对待云锐的模样,是作为一只猫啊。三公主不满起来:“你呀你,跟我说实话怕什么的,我还乐不得你和太子哥哥多相处呢。”
姜洛道:“三公主乐意的事儿,不见得别人也乐意啊。”
“你说谁不乐意,是你看不上我太子哥哥?你说,是不是?”
姜洛和三公主见过数次,到现在也算熟稔了,就不再那么拘束,言谈间自在了不少,两人笑闹一阵,也就安静下来。姜洛想起一事,就问道:“殿下,锐公子怎么总是不说话?”
姜洛见过云锐两次,都是由云锐身边的小太监小实答话。三公主叹气:“你是不知道,云锐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姜洛十分意外,两三岁的孩子,哪儿有还不会说话的,除非是天生残疾,难道,云锐也是天生患有哑疾?三公主摇头:“太子哥哥是不大愿意听人提起云锐的,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只是到现在,我从未听云锐开过口,不过他像是什么都能听懂,跟在他身边儿的小实,就成了他跟旁人交流的嘴巴。”
姜洛觉得困惑。太子身边能人不少,像是景墨,就有着高超的医术,再不济还有傅老先生,到底是他们治不好云锐,还是太子对云锐不上心,根本就没有为云锐医治的意思?见姜洛沉默,三公主就笑起来:“你是不是在想云锐的生母?”
三公主说着,凑近姜洛问起来:“说实话,你吃醋没有?”
她不是询问,眼睛里都是不容姜洛辩驳的笃定。姜洛十分无语。三公主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她一开始就想当然地认为姜洛应该和太子在一起,一直自说自话不肯听姜洛的否定,到现在,又认定了姜洛在吃醋。姜洛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三公主的想法,既然如此,干脆就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好了。姜洛想着问道:“她为什么不入东宫?”
三公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摇头道:“我不知道啊,太子哥哥的事情,一向不许人随便议论,我只记得,太子哥哥刚把云锐带回来的时候,父皇和母后追着问了好几次,太子哥哥到底也没有说出实情来。”
“那时候母后就说,太子哥哥不懂得照顾孩子,想要把云锐带在身边儿来着,可是太子哥哥不答应,一定要云锐留在东宫,母后就以为,太子哥哥是舍不得云锐,可是后来再看,太子哥哥对云锐并不尽心,每回见了都是冷冰冰的,云锐才刚满两岁,就要学习各种课程,学不好就要挨训斥。”
姜洛默然,她和三公主想的不一样,她觉得,不是太子对云锐不尽心,而是太子痛失所爱,每每面对云锐时都会想起他失去的爱人,所以,太子不是不爱云锐,而是不敢爱,也或者,是不会爱。太子毕竟是个青年男子,如何对待一个孩子,想来是不习惯什么都不懂得的,所以,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太子对云锐非常冷淡。姜洛认为,太子越是对云锐冷淡,就越是忘不了云锐的生母。“不要紧的,洛姐姐不必多想,”三公主挽住姜洛的胳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许太子哥哥早就忘了呢,就是不忘,一个进不了东宫的女人,想必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大可不必当做一回事。”
姜洛道:“这可难说,毕竟,太子妃的人选迟迟未定……”姜洛只是喟叹,心中并无杂念,三公主却促狭一笑,贴近了姜洛说道:“在你之前,都是缘分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