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站在门口不动,冷眼看着里头的情形。姜洛站在宋氏身边,随着宋氏看过去,不自禁地吸了口凉气。姜苌原本是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儿,打扮起来也很能见人的,但此时此刻姜洛看到的人,形如骷髅不说,还满身脏污,白猫正被姜苌掐在手里,看白猫的模样,竟像是奄奄一息了。徐氏满脸小心地坐在姜苌对面,已经低言哄劝了姜苌半天,可惜无论她说什么,姜苌都是置若罔闻。听见动静,徐氏扭头看过来,见到姜洛她惊愕了一下,眼睛里随即浮出厌恨。宋氏和姜洛都好好儿的,只有她的女儿,被硬生生害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姜洛唬了一跳,忙对宋氏道:“母亲,九九不能有事!”
宋氏清楚这白猫是太子的爱宠,便是给了姜洛,也不能寻常待之,便冷声吩咐婆子:“还愣着作甚,快去把姜苌捆了!”
婆子大声应了,拿着麻绳就去捆绑姜苌。姜苌原是傻呆呆的神情,这时候突地一跳,竟是灵活地躲开了婆子,又迅速拿出藏在身上的剪刀,朝着婆子胡乱挥舞。婆子身强力壮,这时候竟也靠近不了姜苌。宋氏喝道:“谁给她的剪刀?”
她早有严令,不许姜苌接触利器,便是钗寰一类的,也早就不给姜苌使用了。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皆不知这剪刀是从何而来。徐氏在一旁大呼小叫:“苌儿,你莫要伤了自己!苌儿你当心,那剪子锋利着呐!”
听这意思,是徐氏给了姜苌剪刀。宋氏大怒:“敲她的头,死活不计,只要人老实了就好。”
“不可以,我看谁敢!”
徐氏张牙舞爪地挡在姜苌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宋氏:“杀了我的苌儿,我就和你拼命!”
姜洛只关注着白猫。姜苌这般失常,却是用一只手拿着剪刀,另一只手仍是死死地攥着白猫的脖子,白猫随着她的剧烈动作,像块破布似的被甩来甩去。姜洛心里头腾地烧起了一股火,她喝令婆子:“抓住大夫人!”
说完这话,姜洛转身拿起近旁的一个小杌子,看样子,这小杌子是看守姜苌的婆子使用的。徐氏尖叫:“谁敢,我和你们拼命!”
婆子似乎胆怯,手脚并不利落,姜洛就提高了声音:“还不快去!”
婆子一凛,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去就一左一右地抓牢了徐氏。姜苌呵呵一笑,作势要用剪刀刺人,嘴里尖声喊道:“你们都去死!”
但她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小杌子砸到了头上,这一下又狠又准,姜苌应声而倒,剪刀“啪”地落到地上。砸了她的正是姜洛。姜苌头顶被砸,许是有头发遮盖着的缘故,并未有鲜血流出,想来是外皮儿没事儿,至于内里,就不知道伤情如何了。姜洛一脚踢开姜苌的手,把软绵绵躺在地上的白猫捞到怀里。白猫气息微弱,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姜洛,姜洛心疼不已,轻轻摩挲着白猫的脊背,轻唤道:“九九……”那一头,宋氏已经叫人将徐氏关到另一间屋子里,至于姜苌,仍然关在这里,死活随她去。徐氏在屋子里拍着门喊叫:“宋雁娘,你虐待嫂嫂侄女,你枉为人,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我就会把你的恶名传遍京都,我要让人人都来骂你,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歹毒的妇人……”“闭嘴!”
宋氏喝道:“你再嚷嚷,我就让姜苌马上病逝。”
宋氏话落,里头果然没了声息。宋氏急忙看向姜洛:“怎么样,猫有没有事儿?”
“没事儿。”
白猫已经在姜洛的抚摸下缓了过来,只是还有些惊魂不定,把头埋在姜洛的肘窝处一个劲儿地低低叫着。“看来得缓几天了。”
宋氏叹道:“真是可怜了这小东西,平白地遭了祸害。”
“的确可怜。”
姜洛不免也感叹,白猫养在太子身边时,几乎和娇娃娃一样,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宋氏端详着姜洛,不由得心中生疑。看刚刚的情形,女儿分明是情急了,虽然白猫被姜苌抓着非常危险,可是身边儿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实在犯不上自己去动手,除非,是白猫对女儿有着极其特别的重要性。这份重要性,会不会与太子有关?宋氏早就觉得太子对姜洛有意,她担心的,是姜洛也对太子生出情愫,不是太子不值得,而是动了情的女子,十有八九会伤到自己。在京都的高门豪族中,禹阳侯府实在不上数儿,论起姜洛的身世来,当真是够不上太子,但若太子坚决,家世出身都可抛诸脑后。细数梁国历代皇后,也有那出自最寻常的百姓人家的女儿。宋氏以为,这其中最紧要的就是太子的态度。事关婚姻,当然是男方要率先表态,可是太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若是姜洛去迎合太子,恐怕会落个做妾的结果,做妾还是好的,最可怕的是被吃干抹净,然后撂手不管。世道如此,太过主动的女子,会被说成轻贱,往往吃不着好果子。宋氏怕的就是这个。宋氏心中想着,面上却不肯流露,说道:“白猫是太子给的,真要是在咱们家出了事儿,还真是无法交代。”
姜洛随口应道:“就是。”
宋氏从姜洛的反应中看不出特别的来,就暗自想着,也该把女儿的婚事打算起来了。母女两个要离开畅意阁时,姜老夫人匆匆赶来。姜洛从东宫回到家后,并没有去见姜老夫人,对这个祖母,姜洛已是连敷衍都不愿意了,就是姜庆海,也把姜老夫人排除在了家人之外。姜老夫人双目沉沉,目光在宋氏和姜洛身上逡巡而过,说道:“这是上门打杀来了?怎的,她们娘俩已经这样了,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姜洛久不归家,此时就站在姜老夫人面前,她却和看不见一样。宋氏冷笑:“我还不想脏了手,否则的话,她们的坟头都长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