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金丹被金申这一声怒喝吓得魂不附体,赶忙跪倒,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她的前头是金申正襟危坐,一旁有一张棋盘,盘上一只细长的竹手在来回拨弄棋盒里的黑白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金丹虽然跪了但心里极其不情愿!金申怒其不争的对她说道,“你从小是府中唯一的女儿,虽然不是嫡出,但家中上下对你无不应承,两位夫人更是对你宠爱有加。这本也没什么。”
“自从金漫回来,你便开始兴风作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后宅里干的那些丑事!为了算计一点吃喝穿戴,后宅里头什么样的手段我与你父亲没有见过?”
那只竹手在棋盘上一停,金申很是生气,越说越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是从古至今,后宅再乱也不能乱了祖宗章法!你弄死你姐姐,对你有什么好处?先头让红莲去给家里的树做手脚,那可是先帝御赐的老树!你也敢动!我给你安排红莲伺候你,保护你,不是让你和金漫自相残杀!”
“是,二叔我知道错了。”
金丹知道金申气坏了,赶忙叩头认罪。金申气的脸色都白了几分,“你记着,金丹!纵然你是在我们眼前长大的孩子,也不可乱了礼法纲常,尤其是你和金漫!再敢对她动歪脑筋,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金丹不停的看向屏风后面,那只竹手只是在来来回回的和自己下棋,一丝要为她说话讲情的意思都没有。金申更是一语点破,“你不要看你的父亲!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整个金家都只能给你陪葬!”
“是,丹儿知道错了,求二叔原谅。”
金丹哭得眼睛都红了。金申后面絮絮叨叨又说教了些什么,金丹已经记不住了,只觉得非常委屈,胸口憋着一口气离开了正厅。等回到南芳苑,大门关上的时候,金丹脸上隐忍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狰狞。猛地抽了一巴掌,打在来开门的小厮脸上,“滚开!”
小厮捂着脸,似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暴怒,赶快退了下去。芳若夫人正在廊檐下指挥着下人将淤塞的下水井打开,连月的大雨让府内已经开始积水过台阶,许久不用的下水井一时堵塞,想要下水只有先派人疏通开。一群人冒着大雨在院子里,手持着长竹竿有序的疏通着井。芳若夫人侧目便看到了怒气满面的金丹,株婆子心领神会的将金丹拦住,让她去了芳若夫人的卧房。芳若十分慈爱的拧了热毛巾给金丹,语气十分温柔,“怎么啦?又被你二叔骂了?”
金丹气的把毛巾狠狠扔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夫人,为什么人人都喜欢金漫!她才回来几天啊?凭什么这么多人替她说话?”
“这是什么话。你可是你二叔亲手带大的亲侄女,纵然不是嫡出,但胜似嫡出。咱们家里孩子少,除了你和金豫,别的什么人我也是不认的。”
芳若这话说得十分讨巧,三言两语就平息了金丹的怒火,看着金丹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得委屈,非常适合的抬手摸了摸她湿透的头发,“瞧着一身湿透了,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
“株婆子你也傻了?快去,把我给丹儿准备的好东西拿过来。”
芳若夫人吩咐着,株婆子笑道,“是,老婆子这就去拿。”
金丹到底小孩心情,听说有好东西就忍不住巴望着,“二夫人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啊?”
芳若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金丹身上的棉衣,道,“你叔叔前些日子不是给了金漫一件狐裘吗?我瞧着你还没有,便让人去寻了好皮子,紧赶慢赶的做了一件大氅。大小比你去年的衣服大了一些,估摸着穿起来差不多。”
株婆子正好捧着一件精致到反光的大氅走进来,抖开大氅披在金丹身上,“瞧瞧这锦缎,配上郡主正好合适。”
金丹被狐裘的长毛贴着脖颈脸颊,忍不住一阵舒服,心头一热说道,“我就知道二夫人最疼我了。”
“不光是我,这块狐狸皮还是你二叔从商行里带回来的,他嘴上凶你,心里可是对你好的很。你不要同他置气,他说那些话也是为你好。”
金丹拿脚搓着地,已经不似刚才那么生气了。“我知道啊,二叔说的有点道理的,反正我们俩打架,对咱们家不好,我以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芳若夫人察言观色的说着话,忽然画风一转。“你能体恤你二叔的难处就好了。不过说到底,他也是心疼你。”
“是啊,郡主,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输给金漫吗?总沾不到好处,二爷自然心疼您,只能说您别和金漫斗了,因为您捞不到好处呀。”
株婆子和芳若的搭配天衣无缝。金丹刚刚平静的心一下又被激起来了。“谁说我打不过金漫?我之前是轻敌了,没有好好做计划没提前做准备才会那样的!”
芳若夫人掩口笑道,“好,好,我们丹儿最厉害了。可惜你切错了位置,喊打喊杀你能斗过金漫?她可是在浮沉馆里长大的野路子。你是正八经的大家闺秀,如何是她的对手?”
“那依二夫人只见呢?我得怎么做才能赢了她?”
金丹果然上道,立刻问道。“之前二爷对我说过,要给你们姐妹请嬷嬷来,学规矩教女工,我想着等金漫留府的事定了,在找人,眼下看来正是时候。”
芳若夫人意有所指的说道,“等岁末时候,太子殿下便到了弱冠之年,陛下也该为太子选妃了。”
金丹为难的看了看自己,她从小身量娇小如同孩童,声音也不似其他少女一样柔美,还是稚嫩的儿童声音,天下哪有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呢?芳若夫人见她惆怅,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拉起金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丹儿,我娘家世代行医,除了有寻常的医师之外,我族中还有一族医师,名为巫医,专门修的是以毒攻毒,不仅能解天下奇毒,还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金丹眼睛猛地一亮,抓着芳若的袖子,激动地问道,“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金丹犹豫着,“为什么从来没听夫人说过?”
若是真有这样能治病的好医生,怎么之前芳若没有说过半个字?“你小的时候我便已经问过了,因为巫医用药歹毒,行事作风奇特,年岁太小的孩子身子遭不住,原想着等你再大一些的时候再请来为你治疗,现在看来,眼下也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
芳若夫人早已预料到金丹会有此一问,将提前琢磨好的说辞说了出来,显得特别的情真意切。“谢谢二夫人!”
金丹眼圈一红,低声道,“我自己母亲都没有为我如此操持过。”
芳若夫人笑得更加温柔,“傻丫头,府里的人谁不疼你?大家只是不想看你白白被金漫欺负罢了!”
“你若同意,我便即日修书让那巫医过来府中,等到岁末开春,想必也会有些起色。”
芳若看着金丹感激涕零的样子笑了,笑得十分深邃。金漫的胳膊断了,早饭没有到正厅和金申他们一起用。也就不知道金申斥责了金丹的事。更不知道芳若他们正在谋划着一场极大的阴损计谋在等着她。昨夜打了半宿,金漫早就饿了,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上固定好,另一只手正在往嘴里塞小笼包。差不多吃饱了的时候洛川才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好闻的草木灰的味道。洛川的脸有些晕红,神情却有些亢奋,金漫看得好生奇怪,忍不住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你怎么了?发烧了么?”
洛川支支吾吾的别开头,整理了下被她摸乱了的额前碎发,“没有,刚打了一套拳,有点热。”
“哦。”
金漫没有多想,招呼白螺给洛川添一些白粥。洛川乖乖的端着碗吃饭,心里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那个红方当真不是一般的和尚!他给的那卷心法之中,竟然还夹了一册《春房内情》。上面图文并茂的详细讲解,让未经人事的洛川心猿意马,甚至一顿早饭都不敢抬头看金漫一眼。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柔美的嗓音,她触碰自己的时候,掌心的柔软触感都让他想入非非。洛川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在浮沉馆和鹿鸣鹿苹他们一起的时候,都是半大小子,私下里也说些浑话,听他们说着早晨起床时心里想的那点龌龊事。他之前只觉得无趣,低俗,可眼下……洛川接着擦嘴的动作摸了下自己的脸,仍旧发烫。原来她便是他不敢碰的春情。一连喝了几杯冷茶,洛川的心才逐渐平和。一顿早饭的功夫就足够证明南嘉所言不虚。金漫吃了早饭有些发困,被白螺扶着回去睡回笼觉。院门外便一阵响动,洛川出门去看迎面对上了昨日才告辞而别的无字和尚和皇子萧砚。“川公子。”
萧砚一如既往的神态安然。洛川的脸色亦是平静无波,神态近乎冷漠,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三殿下为何去而复返?”
“为你而来。”
萧砚说道,“红方大师未完之事,由无字来做。你的命格,他来测算。”
无字和尚往前一步,口打闻讯,“阿弥陀佛,川公子请移步前厅。”
“川公子!”
“川少爷!”
白螺和白豹带着丁一丁二丁三几人匆匆跑到院子里,大家看着雨幕之中的洛川。他一身灰白色的长袍看来显得格外萧条。“我们去叫大小姐,你们等着。”
白豹说着就推着白螺往卧房的方向跑。洛川却是一挥手,“别惊动她,我去去就来。”
他对着白螺一招手,“白螺,若是姑姑醒了问起,就说我外出去寻金豫少爷。测命格的事一字不许提,听见了吗?”
白螺比白豹聪明的多,一下明白了洛川的意图,眼圈忍不住一红,“是,川少爷。”
“您要早去早回啊。”
丁二这个哭包已经带上了哭腔。“关好院门,其他人一概不见。”
洛川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丁二连忙点头。“走吧,早晚一刀,躲不过去的。”
南嘉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闲闲的靠着门框手里抛着一个橘子。洛川跟着萧砚和无字一起往外走,身后东梅苑的大门徐徐关闭。“你来干什么?”
洛川没好气的看着南嘉。南嘉把橘子在手上抛了个来回,跟在洛川的身后一起往前厅走,“当然是来看你落魄的倒霉相了,顺便看着点你可别死了。”
“你才死了。”
洛川难得的回嘴,他和南嘉见面不是动手就是拌嘴。“那可未必。”
南嘉凑在洛川的耳边低声说道,“这话还是等你看了前厅的阵仗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