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老蹲着,容易长痔疮。”
阿瑶语重心长。季典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娘娘,痔疮是什么?”
“咳,”阿瑶说出口才发现季典不认识这个现代化的名词是什么意思,要解释又很说不出口,只含糊道:“就是会长不好的东西,影响身体,你记住不要久蹲就是了。”
“噢噢,好的。”
他听话地点头。阿瑶这才话回正题,“我问你,端王呢?”
季典眼神一飘,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出声:“端王……她,她病了。”
“病了?”
阿瑶看着他那副明显心虚的模样,不相信他的说辞,“找御医看过了?”
“不严重,不严重,不需要找御医。”
季典连忙摆了摆手,又挠了挠头解释,“府上有专门看病的大夫,她修养一阵就能好。”
阿瑶看着他说话时眼睛都不敢往上抬的动作,心知他在找借口。再想细问,这小子的嘴像蚌壳一样,半天撬不出一句话来,装傻充愣的模样看得她来气。她心里模糊的猜测逐渐落实,口气沉重试探道:“她是不是受伤了?”
季典睁大眼睛,差点将“你怎么知道”脱口而出,却及时咽了下去,心虚地笑了笑,“不是啊,她就是生病了,大夫说她……发热了,跟陛下一样,突然发热。”
“哦,因为受伤了,然后突然发热?”
阿瑶放松语气,悠悠引导。季典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受的什么伤?”
她继续探究。季典头点到一半,僵在空中,双眸转了转,似在脑中疯狂寻找借口,但半天没找到,急到额头都要冒汗。手上捡着的树枝无意识地在蚂蚁洞来回戳,将它们的洞口堵来堵去,气得一窝蚂蚁在他脚下团团转。阿瑶一笑:“不急,你慢慢想,本宫回去照顾陛下了。”
她抽过他手上的树枝扔到一旁,起身往殿内的方向走。突的下摆一紧。季典蹲在地上,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裙摆,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猛地收回手,双眸纷乱的思绪挣扎,“娘娘,我跟您说。”
雨点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额头上。阿瑶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乌云无声翻滚,雨丝纷纷扬扬而落,“又下雨了?去偏殿讲吧。”
偏殿离正宫不远,被一道长长的廊连在一起。到了时而,季典才道出实情。“端王被主子伤了。”
他其实也不知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日两人在书房谈话,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东西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股血腥味随风传来。他闯入书房,看到齐元雅满脸苍白地捂着肩膀上伤口,衣服沾满了淋淋鲜血,双目却是淡然。而他的主子满脸戾气,周身威势惊人,似在忍无可忍的气头上。他的身后倒着一张书案,乌黑的墨水泼洒在地上,就连他的衣摆也沾满了乌墨。看到他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恐怖,举起兵刃对向他。齐元雅下意识将他护在身后,紧张说道:“你别伤他。”
这一幕有种惊人的熟悉,似乎这个场景也曾经发生过,可是他脑中没有这段记忆。主子怎么会伤他?而且……他是主子的人,他应该站在主子身后才是。他正想走出来,却听到他的主子声音沙哑地吐了三个字:“滚出去。”
然后他就被齐元雅带出书房了。主子的那个眼神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不云。他想不明白,一向对他多有宽容的主子为什么会对自己露出那种眼神,就好像……他很该死。他想要杀了他……他不知主子是真的恨他,还是压抑不住疯欲,想要杀人。阿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又有些胆战心惊。齐元衡果然又发疯了,这次他将自己的刀刃挥向自己身边的人。“有暗卫来了。”
脑海里系统突然提醒一声,阿瑶随意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假意凑向唇边,扯开话题:“季典,好好替你主子煎药。”
季典眼神动了动,“是。”
“煎得不好,有赏。”
“……是。”
阿瑶打开门,大摇大摆走出去。外面的风雨大了些,树木要风雨的力量下摇摇晃晃,枯叶落了一地。她站在廊口,看着雨水交织的朦朦胧胧的景象,心里微乱。冷风夹裹着寒意袭卷而来,有种透入心脾的寒意。宫人们上前,请示她是否要回东殿。阿瑶说道:“回去吧。”
廊道不可避免地被风雨打湿,脚步落在湿漉漉的地上,声音带着难言的粘滞。临走前她跟齐元衡闹的不愉快,现在心里的不舒服还没压下去,又在季典这里听来这个事儿,整个人上下都很不舒爽。她不太想看到他。却又有一丝想见他。她望了望满院湿透,除了风雨声再无其他的殿外,叹了一口气,走进东殿。是雨太大,不是她想进来。齐元衡还躺在床上,见她进门,眼神波澜不惊地扫她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看他手里的书。那本阿瑶看了好些天都没翻完的游记,他看得津津有味,翻的页面都超过她看的进度了。见他如此淡然,她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处使的气闷感,上前一把抢过他的书扔到旁边,然后粗鲁地扯开他的领口。齐元衡没作挣扎,双手敞开着随她动作。阿瑶三两下给他把药上完,然后又将游记往他手上一塞,完事一般拍了拍手,“继续看。”
齐元衡的淡然再无法再装下去,拉住了她的手摩挲她的掌心,终是软声求和:“朕说错话了,给你道歉。”
阿瑶“哦”了一声,一副听不进去的表情。他道歉她就得接受么?齐元衡很少哄人,见她油盐不进,心思打转之下有些无奈,放下书,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张嘴半天又说不出一句话来。阿瑶突然不想跟他这么打转,开门见山,直言说道:“你伤了齐元雅?”
齐元衡声音立刻恢复冷硬:“谁告诉你的?季典?”
“你甭管谁跟我说,你是不是伤了齐元雅?”
她追问道。齐元衡阴沉沉地看了她半晌,才承认道:“是。”
阿瑶有些想不透。她知道他发作起来破坏欲空前严重,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了解他,只要他想,他可以管住自己。除非是他故意为之。“为什么?”
她抓住他的领口,凑近脸,认真地望着他:“我不信你控制不住自己。”
“呵,”他侧过脸,轻轻一嗤,“没有为什么。”
“她挑衅你了?”
阿瑶猜测道,“她能威胁到你什么?”
齐元衡眼神一厉,“不该猜的,别乱猜。”
她知道自己猜准了,双手向上轻揉地摸了摸他的侧脸。她想起,齐元衡在睡梦中,还喃喃念着,皇位是他的。难不成,齐元雅跟他因着这皇位的问题发生争执了?阿瑶越想越乱,下意识地将头扎进他的怀里。齐元衡歪了歪头,想要将她推开,又有几分舍不得,垂着眼眸盯着她半晌,见她撑着头坐直了身,这才说道:“你又想说什么?”
“我想睡了,你睡进去点。”
齐元衡沉默地往里挤了挤,给她让出位置。阿瑶躺了上去,抱着被子闭上眼睛。大概是一夜没睡,她的思绪有些昏沉,刚刚又眼前发暗了。不过她的意识还清醒着,拍了拍他的大腿:“你也休息吧。”
齐元衡缓缓地低下身,似乎还想抱着她,被她推开,“不要侧身,若是伤口裂开……”未言之语带着威胁。他咬了咬牙,微偏过头,看着眼前柔软姣好的容颜,也慢慢闭上眼睛。另一边,端王府。齐元雅靠在床头,肩膀上的衣服拉开,一道浅浅的伤口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乐清却拿着药膏仔细涂抹,而后又用绷带将她绑得严严实实。“够了,够了。”
见他还要再绕一圈,她连忙阻住,“再绕下去我还怎么穿衣服?”
“那就不穿。”
乐清应得轻快,系了一个结,助她将纤细的胳膊穿进袖子里。齐元雅轻瞪他一眼,“手拿下去。”
乐清将伸到她胸前的手缩了回去,嘴上却是不正经地调笑道:“又不大。”
话音刚落,刚冒出些黑茬的头顶挨了狠狠一巴掌,清脆的响起不绝于耳“欠揍。”
她起身倒了杯茶水喝,而后望向咚咚响的窗外,打开一角,“季典?”
季典微笑道:“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没死。”
她当着他的面,左右伸展胳膊,又蹦又跳,好不轻快。看得季典眼睛直颤,“你的胳膊不是被主子刺伤了?”
那血淋淋的场景还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伤明眼一看,没个三两个月养不好,怎得才过两天,她就如此龙精虎壮,威猛得好似能上山打老虎一样。“嘿,你这小子,巴不得我受伤是吧?”
齐元雅上前箍住他的脑袋,将他卡在窗边动弹不得。窗沿冰凉的雨点落在他的脖子上,冻得他一阵哆嗦,“放、放开。”
乐清也见不得两人如此亲近,上前打开她的手,季典趁机逃开,跳进了里室。绷带、伤药齐全,只是用来擦拭伤口的帕子却干干净净,不沾半滴血丝,轻飘飘地落在水盆里。跟他打给主子那盆进去和出来一摸两样的水对比,简直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