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庞师友的话,胡殊同的计划也一步步完善起来,这些日子他往返于同兴和市里更频繁了。除了参加一些会议和应酬,胡殊同也在留意着人们的口风,真真假假有无道理另说,有时候氛围上也能让人看出一些东西。
对明年的政策预读、市场预测,是当下最热的话题,有人说明年将是最宽松生意最好做的一年,国家会向社会投钱、银行不想自己留钱,势必会帮了企业赚钱;有人说这是跨越之篇的启幕,动辄说起产业升级、结构优化,真问得深入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像是背熟了报纸上的话。 还有人预言,我们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冷链元年”,并强调属于新时代的冷链,不像千禧年那时候没有经验地摸爬滚打,今时的冷链将从一开始就步入正规化,行业整体的成熟度也在提高,有大量可以借鉴的实践。 当然也不乏一些惊人之语,有人说,接下来的一年是大企业的拐点、小企业的支点,家家都要经历十字路口,并冠以时代二字,显得不争取便要错失无以挽回的巨大契机。 各种各样的说法胡殊同听了很多,但却很少发表观点,由一条政策延伸到自己的想法,从几个数据阐述一个未来大势,只要整体上没有逻辑黑洞,你会发现所有的预测都有道理。 一个周末的黄昏,胡殊同去市里参加一个晚宴,车开出同兴,是一条笔直的路,走上三里多便是国道。 除了来来往往的冷藏车,一个徒步的人显得非常突兀,这一段路上很少看见步行的人。 只见那人斜背着一个草绿色的布书包,右手搭在左肩上,抓着书包的带子,夕阳拖出长长的影子,横在路上。他走起路来不快不慢,身姿显得很轻快,没有脚踏地面的沉沉,似也不不赶时间,不时瞭一眼夕阳,给人一种漫而不散的感觉。 这道身影胡殊同总觉似曾相识,再一看那厚厚的围脖,立时想起来什么。 胡殊同按了按喇叭,却见那人猛然向外一跳,车停在路边,他却深低着头看也不看。胡殊同再一按喇叭的时候,他又一步向外,直接站在了路旁的荒地上。 “孟强强?”听到这话,他才转过头来,“胡总!”
“上车说话。”
孟强强扯了扯书包带显得有些紧促,露出一副涩之又涩的笑容,终于坐在了副驾。 “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殊同忙问出来。
“我、我来同兴做临时工,搬货卸货什么的。”“不好好上学,跑这么远做临时工多耽误时间。”
“我就周末两天会来,不耽误什么,有些同学也会在周末到市里工厂看看,我不仅看看还能赚点外快,挺好的。”
“那你可以随车走出去的,怎么还一个人溜达起来了。”
孟强强挠头一笑,“我喜欢一个人走走,前面就是公路,很容易遇到去市里的车,比公交贵不了多少我就能回去。”
“你干了多久了?”
“五周,我一共干了十天,原先学院说要组织我们来同兴参观,后来因为市里的冷链企业比较方便,来同兴的事就一拖再拖,我早就想来看看。来的那天我先去了仓库那边,有位库管大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经理,问我是不是来做临时工的,一天七十块,我一想,好事呀。”
胡殊同不禁笑了起来,这时忽见孟强强连忙打开书包,翻了几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皮纸小口袋来,胡殊同一看,那皮纸已经被磨得毛毛糙糙,不知在书包里放了多久。 “胡总,这是我老家的茶叶,顶好的山茶,第一茬露水茶。我爹说除非是自家藏着,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胡殊同毫不客气,笑着接了下来,可怎也想不到,孟强强松开茶叶的一瞬,整个人倏然就变了情绪。他忽然无所适从,仿佛内心有莫大的忐忑却又无法排遣,直至化作一种僵直的神情。 不一会儿,他半张着嘴,憋得满脸通红。胡殊同那一边的车窗摇下,孟强强侧过脸去,胡殊同读不懂他的情绪,但这般场景却让他也觉得到这车厢太小了些。 车开向市里,暮光渐渐敛去,路边昏黄如絮的树影随之萧索下来,冬时入夜前的一丝清冽洒满大地。 不需多讲,孟强强的学业成绩无疑是亮眼的,两个学期最大份的奖学金都被他拿住。但从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丝毫尖子生的心性,反倒是那孤僻与疏远令人印象深刻。 孟强强涌现出一种让人奇怪的无法疏解,就像偷了什么一样的忐忑。这个人仿佛做什么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仿佛周身都是边界,没人懂得是自我划定还是惮于他人,总之在他这里什么都显得不平常。 直到车停在青大的校门外,孟强强才主动问出来一句话。 “胡总,寒假的时候我能不能到同兴打打工?不做临时工那样的打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