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链硬件上胡殊同说了,暗示的话他也讲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把同兴拉了进来,这些问题胡殊同是不会说的。还是那句话,企业如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企业,在时间和经历面前任何劝导都是浅薄的。
而且梁禄与他存有隔阂,是自梁户庄那晚便结下的疙瘩,但凡梁禄肯认胡殊同,丰梁冷链从规划到运营便少不了与同兴的来来往往,不至于一见面就是这样的始料不及。但此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丰梁的现状让同兴不能置若罔闻。 以新世纪以来翻天覆地的冷链大势,十年足以成为一个阶段,某种意义上讲,此时的同兴已经接近冷链企业的“中生代”了。往前有九十年代的老牌园区,大浪淘沙中自我警觉,持续强劲的生命力,往后就是类似丰梁这些借扩大内需、物流战略等政策利好,近一两年兴起的新园区了。 这也就意味着同兴值得借鉴的东西有很多,再加上研发中心对行业前景的把握,动态的同兴能够以最快的效率,予以一位同行全面的提振。 “明天的答疑会我可以参加,但在最终的揭标之前,丰梁需要向同兴拿出可供合作的改造方案。”“改造?改造什么?”
梁禄大是皱眉。
“你的库区。”梁禄冷一笑,“胡总,就算把各种扶持补贴优惠加起来,想拿下这块地我也是要花大钱的,你现在让我改造园区?是翻新还是炸了重启呀!”
胡殊同冷眼而望,“为什么你总是把前提搞错,如果你的园区原封不动,怎么会有和同兴的合作呢?没有和同兴的合作,明天的答疑会又有我什么事呢?”
梁禄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色憋得红红,“我的园区已经运转了快有两年了,现在让我改,你告诉我怎么改!”
本是一句发泄的气话,可紧接着梁禄便呆住了,这分明就是“龙王面前问晴雨”呀。而且一个中小型库区的改造,还轮不到胡殊同亲自上手,研发中心派几个人过去,不出一周就能拿出细案,执行上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现在就是你应与不应的问题,你觉得可行,那么现在就把丰梁可公开的业务数据发给我,方便我明天答疑。如果不可行,我现在就得动身回青岩,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我同意。”
梁禄闻言不假思索便点了头,“预祝胡总明天发挥理想。”
胡殊同却目光一凝,“梁禄,你不要和我玩时间差,明天答疑之后,限期一周我就要看到你的改造案,如果你给不了,揭标之前我保证送你一份大礼。”
胡殊同的情态让梁禄心慌慌,事情到此,不觉之间主导权已经完全在胡殊同手里,因为谁都无法预料明天的答疑会上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阐述问题,更加忖之不得他会给自己预留多少“豁口”。就算梁禄漠视一切,他也不敢忽视这个见过无数大场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拆解问题的人。 胡殊同连夜看了梁禄发过来的资料,数据的东西并不多,多是丰梁冷链如何围绕自身打造南南北北的渠道,通篇看完和应标文件上与云城的合作阐述相差不多。 不过这些对胡殊同来说基本够用,通晓一些丰梁的业务渠道,再把云城转运的局面尽可能以数据表述,答疑会上的应答应该不会有卡阻。 况且以胡殊同的经历,对方会问一些什么问题,预判中就能料定个十之七八,在这些方面下一下工夫,明日当是一个顺畅局面。 第二天答疑会上所发生的事情,与胡殊同所想出入不大,评标委多是针对含糊的内容加以提问,胡殊同以云城当下的业务数据进行回答。谈起同兴与丰梁的合作时,胡殊同对那“三段阶梯式”的层级表示兴趣浓厚,但在具体操作上还需亲往丰梁园区,做进一步的合作资质考察。 坐在台下的梁禄,脸都快听绿了,除了云城能够做到的合作支持以外,胡殊同的陈述中,满满都是“先看丰梁怎么做”的意味。偏偏他又把话停在精妙的当口,再说多一点,连评标委也要怀疑丰梁是不是很欠合作资质了。 梁禄瞪着眼睛,从恼怒渐渐变成惧怕,他发现胡殊同给自己出了很多填空题,手里还握着对与错两套答案,后面怎么填,全看丰梁怎么办。 梁禄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短短一天多的时间磨掉了所有脾气。回想胡殊同的话,丰梁如果拿不出切实的动作,事情根本不会等到揭标的那一天。 …… 离开明江的这个早上,胡殊同买了鲜花和一些糖果,打了一辆车来到明源市北的陵园。 昨晚看预报说今早有雨,胡殊同备了一把伞、套上了厚衣服,明江的冬雨最让人懂得什么是阴冷,像北方深秋的肃杀,除了冷还有天地的清寂。 岂料当他来到陵园时,明亮的日头预示着一个暖暖的冬日天,陵园的草木透着莹莹的亮光,鸟儿声声清脆,时而飞落近前。 胡殊同来到庞师友的墓前,把那青岩牌子的糖果一颗接一颗放下来。这一路上他的心里念叨了许多话,但来到这里看见老师的时候,忽然又不想他老人家毫无参与感听自己说那么多话。 他站在那里,站了半个多小时,站得累了便坐了下来。这片世界好生清净,像一个避世的庄园,抚慰从前所有的喧嚣。 口中虽不言,心却往事连,反而越是不说,越是汹涌。几声促烈的振翅,倏然拉回了胡殊同的思绪,他抬眼一看,云霄万里、晴空潋滟,草木轻摇、草木飒爽,此间何有别离,分明是相逢的好景气。 就像老庞在信中所写,他说他一直都在。老庞是那样昂扬,后辈岂能沉沉湎湎,久积于心的那种孤独感,随着这大好天色、大好河山,遁得远远不见踪迹。 人的一生终有落幕,难的不是有心,而是有心者有所为。 不知何时起,理想二字总被人拿来调侃,“你居然和我谈理想”成了最无解的反问句,提问者一副超脱、被问者满是红脸,但人呀迟早是要回头看一看的。 只要愿意看就不难发现,人这一生最能遣怀的四个字,终将是—— 不负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