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一夜歹梦,天还没亮,杨灵就被屋外嘈杂的说话声吵醒。趿拉着鞋子开门探头,院里七八个乡亲正围着老爹叨咕,目光时不时望向后山,皆为惊奇。院外小路尚有不少背锄提笼的乡亲匆忙赶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杨灵凑近前,杵着一人胳膊问道:“怎么了七叔?”“小灵子。”
七叔扭头一瞧是杨灵,拍手道,“哎哟,怪事了。一晚上工夫,咱山头的林子被卷了个空,地都被刨了一遍!你说说,不是有阴兵过境?”
杨灵还未作反应,一旁梁五婶俏目一瞪,“阴兵个屁,BJ都快奥运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七叔一听梁红英张口,拐过头去不予争辩。梁红英自与杨灵道:“别听这群没见识的,怕是市里哪家黑心木料公司干得这缺德事。日头还没出来呢,不冷吗?快回去穿件衣服!”
“哎哎。”
杨灵答应着跑回屋去,胡乱披了件外套,心里自琢磨:怪道今天“门庭若市”,原来出了这么一档子玄乎事。可乡亲们找错人了呀,老爹是算命的,又不是道士。
再出门一瞧,老爹手捋胡须故作高深,“依老夫之见,非为阴兵过境,也非张庭公司,而是……” “是什么?”众人齐声相问。杨子虚眯眼掐指,忽指向天穹,舌绽惊雷: “女仙私下界,天庭降神罚!”
“乖乖,什么女仙动静这么大!”
又有人问了。杨子虚眼神慌乱,轻咳一声以作掩饰,“这个这个,天机不可泄露,诸位还是尽快上报政府,让公家来处理吧。”
“哎哟,老杨子怎么老是吊人胃口……” “我看是他也不知道,在这儿糊弄咱呢。”
“没意思,走了走了。”
“山上还有我家两亩地呢,不知道上边给补贴不?”
“为啥不给,咱这也算……受灾吧,肯定有补贴的呀。”
“诶那你说,这算天灾还是……鬼灾?”
“我觉得是鬼灾!”
“别说了别说了,汗毛都立起来了!”
“哈哈……麻柳子你也太胆小啦。”
……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杨灵瞥见五婶从老爹屋头走出,手里还拿个盆儿,忙上前致歉: “不好意思婶儿,昨晚吃完忘洗了。”
“是你吃完的么?”
梁红英想训两句,可看杨灵一副拘谨之态,轻叹道:“你们这吃法,唉,真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省着点吃不是顿顿有肉香?”
“知道了婶儿。哦不对,婶儿,救急不救穷,以后……” “我懂我懂,以后不送了,看着你爷俩饿死!”
梁红英甩手出院门,犹觉不忿,踹一脚篱笆,扭头白一眼杨灵,这才气顺离去。
杨灵心里也觉不爽,想找他老爹说道说道,杨子虚早混进人群溜之大吉。不一会,小院恢复了以往冷清,只有两头被吵醒的猪仔哼哼唧唧地叫着,问杨灵要早上的饭食。 …… 中午,杨子虚没回来,杨灵自个扒拉了点米饭,收拾了锅灶,往山上溜达。 刚到半道,山路跑下来几人,都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玩伴儿,见面就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寨子里的高材生嘛,不在家啃书本,跑这儿来干嘛?”“诶,隔壁寨子的梁大脑袋说,某人排名三十六,这……也算高材生吗?”
“去去去!你们不上学还不让人家多点文化?都什么人呢!”
有阴阳怪气的,也有正直理智的。一寸头小哥推搡着几人先下山,回过头与杨灵单独相聊。 “小灵,别听他们胡咧咧,不管成绩好坏,多认两字总是好的。他们那个样子,只是觉得你和我们疏远……” “没关系,我明白。”
杨灵笑颜打断,手指山上问道,“到底什么情况,真有怪事?”
“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路已经封了,各路口站着几个拿枪的特警。”
寸头小哥说着话作了个端枪姿势,表示是步枪,不是一般手枪。
看来事情确实挺严重。如果是张庭公司偷伐不能惊动这么多特警,应该有别的秘密,不挨着咱平头老百姓。 杨灵这么想着,与寸头小哥转身下山。好奇心害死猫,这事终究有交代,不管真假,听个乐呵就行。最重要的是得叮嘱老爹,以后喝醉了别往山上瞎跑,不然真没人给他收尸。 杨灵的谨慎并不是打小养成,而是因为他老爹一句话:可怜的崽儿,人间只有十八年阳寿喂。 那时候他十一岁,与同龄小孩一样对父亲无比崇拜,父亲说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因此事事留意,处处小心,生怕小命没了不能给父亲养老送终。 可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他渐渐认识到父亲只是父亲,和许许多多走江湖的一样,靠一张嘴辛苦讨生活,甚至都不如走江湖的,不然老婆也不能跟人跑了。 所谓的三句谶言,他自是不再相信,到今时想来,更觉荒唐。十八岁不仅要死,还会孕育两子。他又不是五婶,哐哐三年生俩,更不是宙斯,咔嚓脑袋生娃。一个普通男人,拿什么孕育呢? 杨灵是喜欢读书的,书读的越多,越觉老爹是个骗子,以往看过的那些算命书全都吃灰,经五婶推荐,转而攻读物理杂志、名著小说。这才是认识世界,开阔眼界的正途。 虽说对父亲的崇拜不再,但杨灵很庆幸老爹思想之开明,赚来的一点养家糊口钱,大部分给他买了书,让他得以在这个悠闲的下午,端坐桌前,认真地啃一本对他来说晦涩难懂的《时间简史》。 人的时间精力都是有限的,看了书自然就少了与玩伴们的交流,日渐疏远实属正常。幸好学校结识了两位好哥们,不至于混成“孤家寡人”,明天就要见到他们,想想还有些小期待。 杨灵瞅一眼墙头旧表,这个点老爹还不回来,准是在哪家灌马尿,不等了。热馒头的工夫,出门把猪仔赶回圈,自鸡窝里掏俩鸡蛋,放锅里煮。十分钟,一顿馒头水煮蛋填饱肚皮,洗了碗筷拾掇行李。 就家里这个情况,倒也没什么可带,一套换洗衣物,剩下的都是书。装了满满一大包,试着上肩,还挺沉。 将书包放到一旁,扫一眼遗漏,准备送苏阳的小物件还没收起。杨灵爬上床,从枕头底下拿出金属盒,这会竟变了颜色,白得刺眼,关了灯就是个不插电的大灯泡。 什么高科技? 杨灵心里好奇,下了床坐凳上对着桌沿轻轻磕了两下,只能听到里边有动静,外边毫无破损。 他加大力道,重磕两下,还是没裂口。不信这个邪,到院里拿来劈柴斧头,先轻磨,再轻劈,最后重劈,劈出一头热汗,表面依旧毫无痕迹,光滑如镜,而且不反震得手麻,好似卖了这么大力气都被吸收干净,着实古怪! 他丢掉斧头将其捡起,坐椅子上仔细观察,心中思量,外边如此坚硬,肯定是为了保护里头的东西,那里头的总不能也和石头一样吧?如果一直用力摇的话,会发生什么? 人的破坏欲是无穷尽的,将之做为礼物的念头早被杨灵抛之脑后,定要打碎内里乾坤,瞧个究竟。反正是捡来的“破烂”,碎了也不心疼。 开摇! 杨灵先摇了五分钟,一切如常,又像跳大神一样满屋子上蹿下跳,还是没变化。这会儿听着里边越来越清晰的碰撞声,跟猫爪儿挠心似的,愈发焦躁。坐回椅子加大幅度加快频率疯狂猛摇,时不时还发出低沉的嘶吼。 “呀……咿……” 正当杨灵用功之时,身后忽而门开,人未到声先至,“小灵儿,你明天开……学,不不不好意思,婶儿……忘敲门了,你你你继续。”梁红英一看这场面,俏脸唰地升起两朵红云,慌忙不迭地退步疾走。杨灵抬臂半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姿势有误,忙追出去喊道: “五婶,你误会了,我摇东西呢,我真摇东西呢……” 死小子,谁不知道你摇“东西”! “五婶别走,听我解释啊!”
哎哟,我的好弟弟,你可别特么喊了。 梁红英加快了脚步,心里暗骂杨灵。这种事……你干就干吧,大黑天的瞎喊啥呢,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娘撞了荤是吧?哎哟,死小子怎么还追上来了,得得得,老娘什么场面没见过,还对付不了你这小鸡仔? “不是,婶儿你看,我摇这玩意呢。”
“别拉拉扯扯的!”
梁红英甩开杨灵的手,抬眸一瞧,果见他手里拿个发光方块,随着他不停摇动,发出“噔噔噔”的沉闷撞击。
哦,原来是老娘误会了,这叫啥事! 梁红英得知真相,虽觉羞愧,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抬手戳了杨灵一指头,俏目含怒,佯嗔道: “大晚上瞎摇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招魂呢!”“是是是,我的错。”
杨灵赔笑认错,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婶儿有啥事?”
提及正事,梁红英严肃了许多,拉着杨灵快步回屋,关上门从围裙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不由分说塞进杨灵上衣兜,瞪眼道: “别动,听着!这是给你的买书钱,你是个聪明孩子,多长点知识,别像婶儿一样目不识丁。”
“婶儿你这说得啥话,真目不识丁的人哪能说出‘目不识丁’?那些书还是你推荐我看的呢。再说了,我脑袋装得少,以前的没看完呢,你这又……” 杨灵说着话往外掏钱,梁红英死死摁住,一时的沉默让杨灵甚觉害怕,十三岁那年他就知道,不说话的五婶是真的生气了,五叔脖子上的刀疤就是见证! “好嘛,我收着就是。”
杨灵没再推辞,乖乖收下。心里想的是等寒假回来再还她。
“死小子,走啦!”梁红英翻个白眼,开门扬长而去。
经过这段小插曲,杨灵也没心思再捣鼓那小玩意,隔空抛桌,关灯出门找老爹。可掩门一瞬,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那亮着微光的金属盒正面多了一条黑线,赶忙回去开灯细察,好家伙,裂开一道细缝! 里边的东西竟如此坚硬?既有这般硬度,为什么外边还要套个盒呢? 这个疑惑重新激起杨灵的好奇心。今天说什么也要摇碎瞧一眼,里边到底是什么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