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色的水下,一个黑色的东西随着水面缓缓上升,渐渐浮到了距离水面不远的地方。但它并没有马上浮起来,而是谨慎地蛰伏在水中,转动着受伤的眼球,默默打量岸上的一切。我们并没有任何动作,仍旧躲在石头后面,通过感知力的牵引,来捕捉这家伙在水面下的一举一动。平静持续了十几分钟,那道黑影一直悬浮在水中不动,我们也屏住呼吸,耐着性子等待。这是一场考验耐力的拉力赛,一旦岸上出现了任何风吹草动,必然会惊扰水下的东西,导致前功尽弃。大伙儿只能屏住呼吸,避免制造任何动静,又过了几分钟,那畜牲没有感应到我们的存在,这才缓缓甩动尾巴,朝岸边牦牛吃草的地方靠近。此物身长超过五米,在水中形成的阴影颇为庞大,虽然牦牛的体型也不小,可在圆腹鳄鱼面前还是要小了两号。牦牛似乎也感应到了水下的危险,不再低头吃草,开始不安地甩动脖子,发出牛叫声,不断朝岸上挪动,可惜鼻子上穿着绳子,始终无法挣脱。这一幕落到圆腹鳄鱼眼中,反倒加深了它的兴奋,很快黑影加速,用比刚才快了几倍的速度接近牦牛,而一直蛰伏在掩体背后的我们,也终于开始了行动。老喇嘛双手合十,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然后开始盘坐在地,很小声地诵念起了藏教经文。我对他诵念的经文没什么兴趣,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他手上的那串佛珠,玛瑙色的珠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下面有一颗灰白色的骨粒,显得晶莹透亮,表面有一些天然的黑色纹垢,纹理交错,构建出一个威严的佛陀脸孔,显得栩栩如生。随着老喇嘛的咒语,那佛珠表面也传来一些特殊的能量域场,反复折叠,散发出极为神圣庄严的气息。这东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舍利子?我心中有些震撼,传闻佛家得道之人圆寂飞升之后,肉身之内便会留下这种特殊的骨粒,通常只有大德高僧才能结出,每一枚都十分珍贵,堪称佛教至宝。正当我感到惊讶的时候,老喇嘛已经完成了诵经的步骤,红色喇嘛袍子突然一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力量,以他枯槁的身体为中心,朝四周散发出去。我感受到了一股庄重浑厚的气息,正在身边不断地徘徊着,耳边也回荡起了嗡嗡的佛音,犹如暖阳一般照射下来,让人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而随着佛音的传递,那头正在靠近牦牛的巨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似乎受到了佛珠念力的影响,身体僵硬了许多,连那双释放邪恶的眼睛也变得迷茫起来,好似受到了催眠曲的作用,变得昏昏欲睡,动作迟滞僵化。我和建雄一郎对望了一眼,心中也暗暗生凛,想不到这老喇嘛的吟唱声中,居然具备着洗涤内心罪孽的效果,连那么凶狠的圆腹鳄鱼也变规矩了不少。趁着巨鳄动作停下来,我们立刻从藏身点爬出,取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大步朝那巨鳄走去。等距离拉近了,我才发现巨鳄出现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几个又黑又深的大坑,里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看尽头,下面有着嶙峋的波光闪过,似乎与周围的水流不太相同,也不知道究竟连接这一个怎样的空间。深坑下面隐约散发这一些光芒,但却一闪即逝,被吞吐不定的水流所淹没,如同幻境,令人感觉很不真实。我心中惊讶,还没等细看,建雄一郎已经取出绳套,用力朝巨鳄脑袋上扔出。由于受到了佛音的影响,圆腹鳄鱼神志恍惚,并没有闪躲,很快就被绳套绑住了嘴巴,我、建雄一郎加上小喇嘛巴桑,三人合力拉拽,在借助水中的浮力,将那巨鳄一点点地拖到岸边。此时的巨鳄仍旧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下,没有挣扎的迹象,我们松口气,找来更多绳子,将它四肢和尾巴也一并捆绑起来,系在石头上固定。老喇嘛没有起身,依旧盘腿坐在地上,依靠佛音念力的加持,为它诵念经文。这些经文具有很强的洗涤灵魂的效果,随着佛音的持续,我隐隐看见巨鳄身上流窜出一丝丝黑气,被经文度化,消失无踪,那凶狠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柔和,失去了那种残暴嗜血的欲念。随后,我们看向了这巨鳄圆鼓鼓的肚子。它肚皮的很大,被撑得鼓鼓的,不晓得究竟是吞了人,还是即将下卵,我和建雄一郎的本意是趁这畜牲受到佛音影响,赶紧将它肚子剖开,小喇嘛巴桑却不愿意,摇头说,“假如它没有吞人,只是怀孕了,我们岂不是会造成不必要的杀孽?”
这话说的我们一脸蛋疼,圆腹鳄鱼凶得一匹,不知道吞了多少牧民的牛羊,杀了也算在做好事。可巴桑却很认真,不停摇头说,“任何生灵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它偷吃牧民的牛羊确实不对,但也只是为了延续生命,就像人类也会吃猪牛羊马,何错之有?”
我实在没心情跟他讨论这个,无奈只好拍了拍巨鳄的肚皮,说你想清楚了,这玩意好不容易被你师父用佛音镇住,可谁也说不清它什么时候会醒,到时候一口吞了你怎么办?巴桑说道,“当年佛祖割肉喂鹰,最终得证大道,如果我被它吞了,也算是成就一桩因果。”
我耸了耸肩,不再坚持劝说,巴桑却蹲下去,走到巨鳄圆鼓鼓的肚子旁边,把手搭在上面,闭上眼仔细地感知了一会儿。不久后他把手指缩回来,看向我们说,“它没有吞人,师父之所以能够感应到它肚子里的生气,是因为巨鳄怀孕了,肚子里孕育了很多鳄鱼卵,所以需要不断进食。”
我想了想,问巴桑打算怎么办?巴桑说既然它没有吃人,那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放生,只要远离人群就不怕再惊扰牧民了。虽然我很佩服他的慈悲之心,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认真说道,“这巨鳄怀孕了,所以才会疯狂攻击牧民家畜,为的就是吸收足够营养,帮助产卵,等到产卵结束之后,又会孵出更多跟它一样的巨鳄,这些巨鳄同样是要吃饭的,如果放生的地方满足不了它们的食物要求,一样会爬回来威胁其他牧民的牲畜,甚至是吃人。你道理你能不能明白?”
这圆腹鳄鱼并不属于藏区,它在这里没有天敌,未来可能会繁衍得很快,到时候无限膨胀,破坏了藏区生态,同样会带来灭顶之灾。“而且,虽然眼下它肚子里没有人类的尸骸,但也不能保证这畜牲就一定没有吃过人,否则那些小孩又是怎么失踪的呢?”
我尽可能给巴桑讲道理,希望它能明白,有时候善心并不都能干好事,如果现在放过这头巨鳄,将来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灾难。他心性不错,并不蠢,自然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却闪过一抹复杂和不舍,无奈拿不定主意,只好扭头去看自己师父。老喇嘛还在念咒,并没有给出任何建议,这下巴桑有点抓瞎了,左右为难,踌躇了好久,忽然指着天湖下面那个漆黑的深坑,“这头鳄鱼应该是通过那个深坑出现的,不如,我们想办法把它送回该去的地方?”
这话说得我和建雄一郎一愣,扭头再看向那个湖泊下面的深坑,感到一阵无语。这湖水是深绿色的,底下不知道有多深,寻常的法子没有办法潜入,就算潜下去了,也要面临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不太同意将鳄鱼重新放回水下,万一这家伙死不悔改,到时候又重新浮上来,今天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巴桑用带着哀求的口吻说,“请你们大发慈悲,再帮帮忙吧,这头孽畜受了我师父的佛音点化,以后一定会有所收敛,不再像以往那么凶残,就这一次,给它一个改过的机会,也能成全了这桩善举。”
得,谁叫我心地好呢。面对巴桑的哀求,我只能无奈答应下来,脱掉外套,招呼建雄一郎陪我下水。这湖水十分冰凉,下水之后我先适应了一下,等到身体完全适应水温之后,再让岸上的巴桑解开帮助巨鳄的绳子,将绳头丢过来,我牵着绳子的另一头,快速潜入水下,用力拉拽绳子,将那头巨鳄拽回水底。入水后,那头巨鳄也很快睁开了眼睛,因为脱离了佛音的影响,它的意识已经有所恢复,望着巨鳄庞大的眼球,我心中一震,生怕这畜牲又像上次那样扑过来,对我又扑又咬。好在担心都是多余的,不知道老喇嘛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压制了这鳄鱼的吃人的欲望,在潜入水下的过程中,它一直表现的很老实,并没有做出伤人的打算。我和建雄一郎小心翼翼地下潜,约莫二十米后,总算抵达了那个深坑的边缘,低头一看,脚下依旧是一片黑黢黢的水域,深的完全看不见底,犹如巨兽的洪荒大嘴,足以吞噬一切。我不晓得这深坑下面到底有什么,只是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心悸,顾不上研究,赶紧将绳套解开,浮到巨鳄头顶上,一脚猜中它背脊,用力往下一蹬。借助水流浮力,圆腹鳄鱼的身体缓缓坠落深坑,它没有再挣扎,而是轻轻甩动尾巴,朝湖底深处那个完全看不到尽头的黑坑下方游去,大概十几秒后便彻底消失,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