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成言起身，装作路过的样子，懒散但警觉地向声响处走去。走近了，发现是张武一伙人，才松了口气。张武矮矮胖胖，一身横肉，正和身后的李狗蛋儿吹他上次一晚上赢了多少多少。李狗蛋，确实是细狗一个，嘴一撇：“你可别吹了，赢那么多不去把你媳妇接回来，都回娘家多少天了”。张武正要反驳，看见党成言了，忙上前“言小子，今天怎么了，老子他娘的走这么久，腿都酸了”，身后跟着的唐虎也说：“场子也开了吧，错过咯，开门红”。党成言仔细看了看他们身后，说，“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
张武说“放松点，没人跟着，你小子这么小心哪还能出事”。党成言还是不太放心，领着他们弯弯绕绕进了村子最深处。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绕过一堵烂墙，来到了当地的一户人家。看着外面的红砖院墙和朱红色大门，只道是寻常庄户。党成言和门口站着抽烟的程毅和杨树哥打了声招呼，推开铁栅门迈入，看到灯火通明的内院，微微从屋内传出嘈杂的声音。张虎等三人给了党成言三张红票子后，就推门进去了，党成言点好钱后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烟雾缭绕，每个房间都摆着麻将桌，总共十几张桌子人头攒动，高呼声怒骂声此起彼伏，少说也得个六七十号人。党成言在一张已开盘的桌上看到了叼着烟，烟雾笼罩着平静脸色的老董，老董手还搓着麻将，看到党成言点了点头。党成言从包里拿出一沓2000块换的10元票子和1000块换的50元，递给了另一桌看内场的王军，王军低头点了点，说道“行呢，你小子办事还是靠谱”，党成言笑笑给王军递了烟，拢手点上，“没有王哥老道，差远了”。说罢，又道“今儿场子看着挺热闹啊”，王军眯眼吸了口烟“可不是嘛，今儿100块开盘的就有六桌，从下午四点一直到现在”，“看来今儿抽水不赖”党成言笑道。王军看看眼前这个凌厉圆滑的少年，笑道“一年都这样抽水，老子再干几年就不干了”。之后党成言又到老董那儿，“董哥，人都领来了，路上有点问题耽搁了一会儿”。老董点点头，摆摆手说“没事，出去盯好”。党成言听罢，就退出来了。看到院门那儿站着的程毅和杨树，走过去。杨树看到他，笑道“你小子今儿怎么才接3个人，还来这么晚”，党成言接过程毅递来的烟，眸光一暗，道：“来的路上看见李伟他弟弟了，好像是盯梢呢，把车扔那走来的”。程毅和杨树对视一眼，李伟，也是运营地下赌场的，但口碑不好，拉不到人。说罢，杨树说，“我去东面看着，你们也盯紧点”，“好嘞，树哥”程毅道。见杨树走远，程毅和党成言便往西面走。党成言眉头紧锁，一直扫视着周围，总感觉今天要出事儿。走了会儿，程毅说“党哥，我去那边放个水，等会儿我”，说罢往田埂处走去，党成言则原地拿出手机，0点59。望望四周，西边的小路被一排大树挡着，看不甚清。突然，“操艹操！”程毅压低声音咒骂，边拉裤子边往这边跑，神色慌张，党成言心里一突，不好的预感如海水瞬间包裹他。程毅跑过来说“党哥，快，我看到十几个手电筒闪的光从西边小路那过来了，还听到狗叫声，我估摸就是警察，跑吧”，党成言急忙压低声音问“还有多远”，“不过五六百米”。党成言没多言，握紧手机和程毅狂奔。半夜1点，谁他妈好人来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团建。寂静的夜幕里，两个少年在田间飞跃，只余烈烈风声和喘息声。
许是听到动静，后方传来狗吠声。随之，后方的脚步声也开始紧促起来。党成言急忙给老董打电话，“董哥，有条子，快收拾东西走了，再有个5min就到了”，随后又赶紧通知了树哥。这厢，老董挂了电话，推了麻将，站起说，“有警察来，收拾收拾快走”。随即，每桌负责记账和抽底的将钱收好，和内场看哨的出门就跑，内场里参与的人也是慌乱逃跑，拥挤着从大门夺门而出。而等老董和他儿子董毕明善后处理好后再出门时，已经能看到警察的手电筒光亮在大门外晃了。党成言在屋后看众人逃窜，独独不见老董，无奈爬上院墙观望。正好看到这一幕，忙招呼喊道“董哥，这边，从后院墙这儿翻出来，警察还没围起来，快！”，听罢，董家父子三两下翻过墙，毕竟是男人，这点技术还是有的。四人舍命狂奔，将紧促的追赶声和狗吠声远远甩在脑后。卖命般的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出了村跑到了马路上。“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断气了”程毅停下撑着双腿疯狂喘气道，党成言转身踢了他一脚，恨恨道：“不跑就给老子爬，别停，进局子了你就别想毕业了”，听罢，程毅不得不颤巍巍迈着步子继续，边走边说：“李家夫那狗东西运气可真好，逃过一劫，拖他女朋友的福”。当时，坐在龚雪家陪龚雪看电影的李狗子打了一个喷嚏，歪头思忖“哪个狗骂我”。
终于，几人跑到党成言丢在大路上的面包车那里，坐上车，门还没关紧，党成言打火，一踩油门飞出去。老董看党成言笑了笑。终于回到了市区，当橘黄的路灯洒进车内的时候，党成言狠狠松了口气。少年好看的眸子因紧张而充血。坐在后座的老董开口了，“小党，你今天来晚是不是料到了”，党成言从后视镜看了看老董，道：“去的时候看到李伟弟弟盯梢了，感觉有鬼，但是没多想”。董毕明愤愤骂了一声，“操，绝对是那个王八羔子，玩什么阴招，也不怕把自己赔进去”，老董没作声，捏了捏手里的珠子，望向窗外，眼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党成言从后视镜看了看老董没作声。把董家父子送到明珠城后，便开车往城东走。路上，程毅歪头看着党成言说道：“老董这么淡定？竟然什么也没说”。党成言看一眼城东窄小昏暗的街道，沉声说：“他淡定？估计憋招呢吧”。之后，党成言一路无言，程毅见此也没多说什么。到了程毅家小区，程毅边下车边和党成言说：“明儿，老邬收作文呢，你回去起码对付对付”。党成言点点头，开车走了，昏黄的路灯，罩着银白色的面包车越走越远，程毅看着车变成了一个小点叹口气，转头走进黑暗。回去的路上，老董微信转来500块，党成言瞥了眼消息提示，没管。这是他今天的份。紧接着老董发来一条语音，党成言捞起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听，“你应该认识李伟的弟弟吧，去找他，问李伟的场子在哪”。听罢，党成言眯眼，咬了下腮帮，回了个“好”。手机扔回副驾驶，党成言摸烟点着，静静思忖。挣人家的钱，就得帮人家办事，但希望李振识相点，别闹大，他党成言他妈的还要毕业呢。寂静空旷的城东小路上，独余银色面包车发动机的声音，路灯在党成言脸上投下光影，可少年的眸子晦暗不明，看不清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