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陵国京都热热闹闹,京都倚水而居,水路四通八达,某一容貌清苦的男人穿着金陵国最常见的劳苦人服饰,自刚停靠码头的一艘客船上下来。四周水雾夹杂着还未彻底散去的白露,茫茫然成混沌一片。男人提了提身上打了补丁的包裹,略微曲着腰跟着下船的人群往前走去。乍一看,男人满嘴络腮胡,手指甲出处皆是泥垢,就连身上的衣服皆是好几日没有换洗过的,混在人群中间,毫不起眼。伴随着周围南来北往的商贩的吆喝声,男人闷不做声地缓步往前走去。不时有过路的京都百姓议论着进来回朝的大将军,声声议论皆落入男人耳朵里。“将军如何?”
“那可真是威风凛凛!”
回答的是一年轻小哥,看上去刚下了晌午的工。“要是我有朝一日也能骑着那高头大马,衣锦还乡该多好。”
男人耳朵微动,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男人最终在一家酒楼前停下。酒楼里人声鼎沸,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男人径直走到柜台前,摸出几两碎银子,粗声道:“给我来间房,送点饭食上来。”
掌柜的撩起眼皮来打量了一眼男人,随即将手里的册子推了过去。“客官麻烦出示一下路引,在这里简单登记。”
男人提起毛笔来,在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随即跟着店小二上了楼。……许是因为外面的传言已经起了作用,这些日子皇帝时不时地就会赏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来,甚至还想着给景灵再分一批婢女太监,景灵直接一一应下。人多不用怕,就怕没人。说到底,这里面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眼线这种东西,用得坏了,被监视的是你自己,用得好了,你是反监视的人。景灵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周围不少新来的婢女太监正在王嬷嬷的带领下,清理院子的各个角落。“殿下,你看老奴这里干得怎么样?”
王嬷嬷笑成了一朵花,讨好的意味格外明显。景灵懒懒地朝着王嬷嬷指的方向撇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赏。”
王嬷嬷脸上笑容更甚,连连谢恩。浮冬娇纵地微仰起头,鼻孔朝上,“跟我来吧。”
景灵闭上眼睛,继续悠闲地扇着扇子小憩。四周的太监工宫女视若无睹,继续规规矩矩地清扫着院子。过了好一会,浮冬才重新回到景灵跟前。“殿下,今儿个天气瞧着比往常好些,要不奴婢陪着殿下出去溜达两圈?”
浮冬巧笑倩兮,甚至伸手还摇了摇景灵的袖子。小婢女宛如铃铛一般的笑声齐齐传入院内众人的耳朵里。有个别几个,已经竖起耳朵,借着打扫的功夫不露马脚地往景灵这边挪。落在那些个人眼中,只见这紫烟国的三皇子长眉秀容,一双眼睛含着笑意,正拿着扇子看似责罚实则宠溺地敲了敲那小婢女梳好的发髻。“行啊,那就陪我出去走两圈。”
殿下芝兰玉树,气质高邈出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景灵和浮冬两人便齐齐换好了衣裳,大摇大摆的出了门。两人刚出了门,原本在呆在后院清扫的王嬷嬷扭着肥胖的身子赶忙到了前门,挥着扫帚将正在前院打扫的众人轰到了后院。女人悄咪咪地趴在门扇上,转着一双狡猾的眼睛滴溜溜地往外面瞧。这一片是整个皇宫里最为偏僻的一块,平日里除了他们这群质子院内的人偶尔出去一趟,其他时候,压根无人问津。而景灵的别院前面,正是一大片茂密的松林,又因几日前下了雪,也并无人来往打扫,此刻大片松林皆披上了雪,银装素裹间,偶尔可见苍翠的尖尖。远远地,王嬷嬷便瞧见几十米开外的地方,那穿着亮丽的主仆二人正嬉闹着缓步往前。王嬷嬷刻薄地瞧着主仆二人的背影,忍不住对着那渐行渐远的声音唾了一口。“呸!不过是圣上的恩赐,还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王嬷嬷想着前几日接二连三不断送进来的各色珍奇之物,忍不住有些眼红。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已经磨得掉色的铜镯子,女人忍不住有些愤恨。浮冬这小贱蹄子,最近简直是要骑到她头上来了,之前还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片子看着唯唯诺诺,对着她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最近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着她天天颐指气使,鼻孔朝天。想着,王嬷嬷抄着扫帚的手都硬了。女人再三瞧了瞧外面已经离开的景灵和浮冬,转而将门从里面插上,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浮冬的屋子。之前她可是亲眼看见,那傻乎乎的质子把库房的钥匙交给了浮冬那死丫头。那死丫头手脚也不是个干净的,瞧着这几天那头上戴的簪子耳环,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一周七天,每天换着花样不重复,可不都是趁那傻乎乎的质子一个不注意,自己偷的?好几次了,她都瞧见那死丫头鬼鬼祟祟,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偷偷钻进库房里。等今天这个机会,她可是等了很久了。就算不能找到库房的钥匙,那从那死丫头的首饰堆里随便挑一两件托人拿出去变卖了,也能赚好一笔,反正那死丫头那么多,少一两件也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又能这么样,她还不是偷拿的?那丫头做贼心虚,肯定不会声张,就算哪一天,那殿下发现了什么,事情又和她有什么干系?王嬷嬷缓缓推开门,再三确认四周没人,悄悄溜了进去。没几分钟,王嬷嬷便又满面喜色地关上门走了出来,此刻女人粗壮的手腕上面挂着好几个上好的镯子。很快,女人推开门,悄悄地朝着某一处走去。王嬷嬷刚拐了个弯,景灵和浮冬就从松树林里面走了出来。“殿下,我们是否要跟上去?”
浮冬一改这几天表露出来的娇纵,此刻微垂着脑袋,对着景灵恭敬低声道。景灵摇摇头,有些无聊地踢了脚脚跟前的白雪,“没必要,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景灵几乎可以想到这狗奴才会和背后的人说什么,没必要,有什么来什么,朕都能接招。“我之前让你登记的,都登记好了吧。”
“都登记好了,殿下。”
“回去好好对比,看看都丢了哪些东西,不要声张,等我回来再说。”
“是,殿下。”
景灵转身,循着方才的足迹走去。临走前,景灵晃了晃松枝上的皑皑白雪,白雪落地,将脚印掩盖无痕,仿佛从未有人在此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