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贾氏的车从北静王府一起动,北街那边就知道了,当即便赶了过来。贾氏才刚刚眯着,二门上就有人来报,说是大太太和三太太一块儿过来了。
黛玉在车上睡过,王嬷嬷便不许她再睡了,让雪雁和素烟两个半大的陪她翻花绳。黛玉也不耐烦翻,因拘了半日,便和两个小丫鬟陪了弟弟在院子里捉迷藏。 看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她停了下来,问一声,那门口的婆子连忙过来,说了那边来访的事。 “太太今日受了人好大一通气,回来就说胸闷心口疼,如今才躺下,你去回了,就说今日身上不好,实在是见不了,待好了,会过去赔罪。”那婆子见黛玉一个娃娃,纵然是话说得再利索,也不敢就这么回。林贵家的已是从屋里出来了,走到院子中间,打量着说话声屋里也听不见了,便骂道,“还磨蹭什么?那边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今日是一定要报到太太那边去的?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既是倒了茬了,不如就到那边去伺候,连赎身的银子都是不要的。”
这婆子也并没这个心思,她不过是担心黛玉随口说的话,怕回头惹得两头不亲热。这一向,便是闹出了那魇镇的事,牵扯到了那头,这边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该走动还是一样走动。 谁曾想,无端就受了一回骂。这婆子一番赔罪,忙说实在没有得那边好处的事,回到二门上去,已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跟北街那边的婆子一通抱怨,“为了这事儿,我已是被一通好骂。如今太太受了气,说是既府上都告到了南安郡王府去了,何苦还在乎这边呢?都被气得病了,要去请太医呢,眼看着就要启程了,实在是见不得人了。还是姑娘说了句好话,说待好了,再去府上赔罪。您就先回去吧,这两日也别来了。”
早两天,庞氏已是拿出了不少陪嫁,甚至把给鸾姐儿做嫁妆的两件上了年头的珍玩拿出来给这边送了,待贾氏让人过来送回礼,她还很是担心,生怕丈夫把老太太的牌位请回来供奉,惹得贾氏不快,又翻了脸。 又看了礼单后,她松了一口气,贾氏的回礼不过是些寻常物,既是如此,她便以为贾氏约莫是怕外头的人说闲话,才给她回礼,实则也是受了她的好儿的。 但这会儿,她是觉着,天都塌下来了。徐家一而再地派婆子来过问和南街这边的事,她送了一车礼过来后,才好了些,如今贾氏连面都不见了,也是恨她没那么大本事,实在不知贾氏在北静王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董氏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如今,也只比庞氏好那么一丁点儿,无非是几个孩子还没有长大,没到这火烧眉毛的时节。可要说,这祸事也不是她夫妻惹来的,真要怪,也只能怪大伯糊涂,非要把老太太的牌位请回来家里供着,实在要供,去那不起眼的庙里,舍点银子,还怕没人帮忙供不成? 说是敬孝道,可自古以来,连忠孝都不能两全呢,如今一面想得个孝道的好名声,一面又想保全儿女,天下间哪有做了错事,不付出代价的道理呢? 到了晚间,快宵禁了,这边的两弟兄才回来,各自气冲冲的,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的。董氏在二门口迎上了,夫妻俩回房的路上,颇有默契地一个字不吭声,待到了屋里,董氏才要问,林如盛已是躺倒在了榻上。 正要让丫鬟送热水帕子进来,绞了给他擦脸,却被林如盛一把拉住了,“你坐,我和你说事。”
董氏忙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了,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记得我上月和你说的事吗?我说‘只怕以后,你跟着我,要更加吃苦了’。”
董氏自是记得,当时她不解,问了,相公也没说,便去了南街。回来后,她因事情有了转机,便也没再问,此时少不得点头,又道,“你我夫妻一体,何苦说这种话,我自嫁你,便是烦心事,也不是你带给我的。”
“今日在那边,大哥又犯了糊涂,虽说后来他还是同意把老太太的牌位请出去,但我想了想,如今也没有父母在,便趁着这机会,求了族里,让我们兄弟分家。”
“分家是迟早的,我原以为怎么地也要等二伯回来,兄弟商量了再分,现如今要怎么个分法?”
“所以说,我怕是要让你受委屈了,祖上的我一概都没要,你如今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便搬出去了。”
董氏大惊,“只是,难不成要出去租赁房子不成?”
没想到林如盛点了头,捏了捏妻子的手,“你也别担心,三哥答应我了,要帮我走动走动,寻个机会,外派出去。我这样的,留在京中也难再有升迁,不如外放出去,过个几年,待风头过了,再回来。”
董氏想到长房那边,哥儿被从学里劝回来,姐儿寻不到个好婆家,又想到今日贾氏在北静王府也不知受了谁的气,便突然很不想留在这里了,“我想想办法,凑个一千两银子,给三嫂那边送过去。”
“应该的。”
林如盛拍了拍妻子的手。
董氏派了个心腹嬷嬷给贾氏送了一千两银票过去,先是行了一番大礼,“如今太太正在收拾箱笼,也不得空,就让奴婢来请太太大安,说是眼见得骨肉就要分开了,以后想见大姐儿也不易,着奴婢送来,供大姐儿平日里打赏丫鬟也好,买个花儿戴也好,只不要忘了太太才好。”贾氏知道她娘家在钱财上一向对她支持颇多,便什么话都没说,受下了,随手把银票递给了黛玉,“这是你四婶娘心疼你,你就谢过你四婶娘,待去了扬州,买几样新鲜式样的首饰。”
黛玉平白无故得了一千两银票,自是欢喜不过,银票用个匣子装着,里头大小面额都有,她一回屋,便散了几十两出去,上至王嬷嬷,下至雪雁素烟,各自得的不等,却也一个没落下,教这东厢房里头就跟过年一样。 林贵家的过来传话,说宫里已是着钦天监看过了日子,两日后宜出远门,定了那一日出门,叫屋里的人把箱笼都归好,黛玉叫轻絮塞了十两一张的银票给她,“拿去买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