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两日,荣妃派人出来接黛玉进宫去玩,她便去了。陪着荣妃说了会子话,云臻来了,细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笑道,“又长高一些了。”
黛玉也朝他瞅了两眼,低眉顺眼的,竟是格外柔顺,荣妃见有她在跟前,黛玉有些腼腆,便摆手叫云臻离开,“去忙你的吧,回头她要走了,我去叫你,你帮我送她出宫。严铎不在,我这边今日人手不够。”
云臻笑笑,朝黛玉眨了眨眼睛,便转身一阵风地走了。 “听说,元宵那日,贾妃回去,你们那边甚是热闹?”
“皇妃回宫省亲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说起来,也是我年纪小,见识短,竟是不知还有这样花银子的。听说光采买那十二个乐伶戏班子乐器行头就花了三万多银子,如今还养在那院子里,每日里不是花销?”
黛玉想起来心里便有些烦闷,“偏偏我还做不到眼不净心不烦,如此不顾将来的活法,真不知他们家是如何做到的?”
“不是我当着你说,你那二舅舅本就是个读傻了书的,除了做官,不懂经济,这样的人,不懂得齐家,又如何治国呢?不过是赖着祖上的恩荫才有今日。昔日的四王八公,如今都不成气候了,君子之恩,三代而斩,古人诚不欺我等。”
“荣姨娘家还好,那齐国公小公爷,我听说是个好的,哪里和我那表兄一样?”
“那也是我多少次跟我那兄长繁复说过,说若是他不管教,我就把我那娘家侄儿弄进来给皇子们当伴读。我那侄儿哪有不怕的?可不得日日读书,明年是要上场的了。哦,对了,你不是还有个珠大表兄吗?听说是个书读得好的,如今如何?”
黛玉摇摇头,“好不好的,我也说不上来。贾府的族学一塌糊涂,依我说,该去外面的书院读书才是正经。那学里听说是贾代儒老先生在授课,他若是好,他自己不去考个进士,还有功夫来教这些后生们?”
“噗嗤!”
云臻进来了,想是听到了黛玉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见黛玉一双嗔怪的眸子凝着他,便收敛着,问道,“该传膳了吧?”
“你就等着吃呢?你在外头做事,莫非还少了你吃的?”
“倒也不是,是想着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忙得都没空陪母妃吃顿饭,这不,正好今日娇娇进来,母妃这里的伙食定是不错了,儿子也顺带沾沾光。”
说得黛玉和荣妃忍不住笑起来了,黛玉便凑趣道,“我的光可不是白沾的,你沾了我的光,可要给什么好我?”
“要不,一会儿送你回去的时候,带你去买五福记的点心吧?”
“我那里点心都没吃完,还要什么点心?再说了,你就想用两盒点心把我打发了?才没这么便宜呢!”
“那你说如何是好?”
“先记着吧,待我想起来了,再问你要。”
两人说着时,荣妃在一旁笑看着,待她二人说完了,才说叫人传膳来。三人一起吃了饭,漱了口,又喝了茶。荣妃问这茶味道如何?说是才送进来的陈年普洱,用来养胃极好,叫人包了两包,给黛玉带出去喝,“你脾胃有些虚,平日里少喝龙井,多喝点这茶,若喝的惯叫臻儿再给你送些去。”
正要出去,说是凤藻宫里贵妃娘娘召见,黛玉少不得要到那边去一趟。她毕竟是才升上来的位份,宫里的一应陈设很新,却也正是因此,而显得不那么厚重,不如荣妃宫里,摆的都是旧年陈设,透着经年的富贵,处处都给人一种不容轻忽的威仪。 “我一个人在这宫里,平日里也没个人进来瞧瞧,你以后来了,就到我这里来坐坐。上次我回去,叫姐妹们写诗,独独你说是写不出来,我听说你也是读过书的,怎地还不会写诗呢?”
“因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才开始启蒙,八皇子殿下便说,诗词易移性,在读通四书之前,最好不要读诗词。那时候,大约我还小,把这话听进去了,后来一直都记在心里,轻易不看诗词,便也没机会学做。倒也不是故意要违拗娘娘的。”
一时间,贾元春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那一日,她叫姐妹们做了很多诗,又听说那院子里的山山水水,亭台楼阁都是宝玉题的字,她还很高兴。 她未入宫时,自幼亦也是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她是长姊,因念王夫人年岁将迈,方得此弟,将来少不得是以他为法,是以怜爱非常,与别的不同。及至宝玉大些,又是她手把手地教宝玉识字启蒙。见宝玉有所出息,她哪能不高兴? 她还叫探春把那日省亲的诗词抄录一遍,预备装订成册,记录这一次省亲之事。谁知,黛玉方才一番话,却是将她将住了。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早就知道,林家与景安宫走动得格外近,荣妃似对黛玉格外上心,也自然知道,八皇子殿下小时在扬州游学时,在林家住过一阵子,且她的林姑父也格外得圣上的赏识。 自然也是知道,“诗词移性”这话,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黛玉见无话,便退了出来。回到了景安宫里,荣妃见时辰不早了,也不问,催着云臻送黛玉出宫。因宫里过年的时候,又赏赐了一番,恰好云臻这一次差事做得好,皇帝很是高兴,赏赐也颇丰,黛玉便林林总总地搬了不少回来了,只择了些即将要用的,多的都叫送到了林家去,锁进了她的库房里。 回来后,因袭人回家了一趟来,就病了,宝玉闲着无事,来找黛玉玩。李觅说姑娘才从宫里回来,先歇一歇,叫他先去找别的人玩,回头再来玩。一时,宝钗来了,便和黛玉说起那日贾妃省亲,叫做诗词,宝玉一时忘了典故,不知道该如何做,急得大冷天里汗流浃背的事。 三人正一阵说笑呢,就听到那边宝玉的屋里吵嚷起来了,三人赶紧过去看,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正指着袭人在骂,“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