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龙椅的刘承祐终于明白,成为皇帝和拥有皇权,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
成为皇帝不就是拥有皇权了吗?怎么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瞎说八道是吧。就像花钱买了件东西,东西是我的了,拥有绝对主权。如果这样想,那就错了。 刘承祐虽然坐上了龙椅,但是无论军权、政权还是财权,一个都摸不着,因为这些大权都牢牢地掌握在五位顾命大臣手里。 权力是大人的东西,你还是个小屁孩儿,不要碰这个玩意。只需要每天坐在龙椅上,听我们怎说,看我们怎么做就够了。你还年轻,风华正茂,应该趁着年轻,抓紧时间享受生活,去和漂亮美眉谈情说爱吧,去观看歌舞表演吧,去玩王者荣耀吧,去开派对狂欢吧!至于军国大事,就交给我们吧。你说事情太多太累,愿意为我们分担一些啊,其实大可不必。高祖信任我们,拿我们当兄弟手足一样,为了报答高祖的知遇之恩,我们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活活累死,也心甘情愿,在所不辞。 刘承祐虽然名义上是皇帝,但是一点权力也没有,什么事都是五大顾命大臣代劳,自己插不上手。空有一身充沛精力,但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心中非常无奈。有没有怨怪老爹安排五个顾命大臣,就无从知晓了。 某天刘承祐观看歌舞表演,优伶们载歌载舞,眉目传情,十分卖力。刘承祐心情极佳,又加上喝了点酒,薰薰然如酲似醉,于是赏赐了几条玉带。 这东西皇宫里多的是,今天我高兴,赏赐你们了。玉带可是好东西啊,尤其皇帝赏赐的,更是极品。优伶们大喜过望,千恩万谢。 谁知这件事叫史弘肇知道了,不由分说,恶狠狠的抢过了玉带。优伶大惑不解,心里还在琢磨,你一个堂堂太尉,极品武官,还差这一条玉带吗?要就要嘛,给你就是,干嘛这么粗鲁?差点把我的杨柳细腰给扯断了。实在不知道史弘肇为什么打发雷霆,于是陪起笑脸询问缘由。 史弘肇勃然大怒,边关将士们风餐露宿,舍小家为大家,还没有得到赏赐。你个戏子跳一段舞,唱一首歌,抛一个媚眼,就得了一条玉带,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吗? 优伶十分委屈,又不敢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又没有偷,又没有抢,凭自己的本事。再说玉带是皇帝陛下赏赐的,你不给我面子,难道也不给皇帝面子? 皇帝都是叫你们这些戏子给带坏的,你再顶嘴,看我竖不竖中指。史弘肇恶性勃发,要不是有人拦着,早就伸出了中指。 优伶吓得屁滚尿流,跑到刘承祐跟前哭哭啼啼告状。 刘承祐见史弘肇不给面子,又气又恼。是你们要我开派对狂欢的,现在又嫌我大手大脚,胡乱赏赐。究竟要我怎么做,你们才高兴? 刘承祐的面子不好使,李太后的面子好不好使呢? 话说某天,某人找到李太后,求她安排一个福利高待遇好离家近的工作。李太后每天在后宫的佛堂里虔诚祈祷,心无旁骛,原本不想理会这些尘世间的俗事。但是经不起这人软磨硬泡,再说又是老乡,不帮面子上过不去,只好写了张便条交给那人。 那人欢欣鼓舞,屁颠屁颠跑到史弘肇面前,递出了李太后的亲笔便条。我是李太后的老乡,请太尉帮忙安排个工作。 史弘肇看也不看一眼,就把便条撕得粉碎。想当官啊,那就凭自己的本事去当,找门路拉靠山,算什么本事? 这是太后的条子,你怎么给撕了?也太不给太后面子了吧? 休要扯起虎皮当大旗,实话告诉你,太后的面子在我这里也不好使。太后的条子又怎么样,在我这里就是一张擦屁股纸。 史弘肇虽然强横霸道,一点面子也不给,但是李太后却并不怪他。说话虽然无比难听,但是细细品味,似乎也有三分道理,只能说爱莫能助。 由于每天耳濡目染,看多了大臣们如何处置军国大事,有时心血来潮,偶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每到这个时候,大臣们都选择集体失聪失明,假装听不见看不到。刘承祐如此卖力表演,最后竟然连个喝彩的都没有,好不尴尬。 有一次君臣商议军国大事的时候,刘承祐和以前一样,像个木头一样端正坐姿,竖起耳朵谛听。或许是坐得太久十分无聊,又或者是有不同的见解,忍不住插了句嘴。 军国大事有我们几个人处置就够了,用不着皇帝陛下操心,你只要坐在龙椅上装装样子就够了。 刘承祐话声未落,杨邠就跳了出来,大声驳斥。态度严肃强硬,似乎大人教训小孩子一样。言下之意,你没有治国理政的权力,安安心心做个傀儡就够了,不要随意发表言论。 他态度恶劣,大呼小叫,声音震耳欲聋,满朝大臣无不为之侧目。 刘承祐终于恍然大悟,霎时之间,全都明白了。原来自己徒有虚名,空有皇帝的名号,却没有皇帝的权力。在顾命大臣们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提线木偶。要你签字就签字,要你盖公章就盖公章。不能当家做主,只需要安安静静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人生如此单调,还有什么意义?想通这一切之后,刘承祐异常愤怒,发誓要收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哼,天下姓刘,我是君王,后汉朝是我的。你们拉帮结伙,欺君罔上,简直太目中无人了。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你们等着瞧吧。刘承祐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不择手段夺回皇权。 顾命大臣们不但架空了小皇帝,而且还分成了两个集团,彼此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一面是以史弘肇为首的武官集团,一面是以苏逢吉为首的文官集团。杨邠是史弘肇铁杆粉丝,理所当然是武官集团的第二大悍将。王章虽然手握笔杆子,但是和史弘肇他们一伙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走得更近,因此也被划为武官集团的一份子。 郭威十分精明,不愿意趟他们之间的浑水,既不过分亲近武官集团,也和文官集团谈笑风生,更不敢对刘承祐稍有不逊。虽然看上去超然物外,左右逢源,但是在武官集团、文官集团和刘承祐这三方势力看来,就是一颗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狡猾之极。身处政治漩涡中心,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因此苦恼不已。为了明哲保身,除了按时上下班,平时都是闭门谢客,极少与人交往。纵然小心翼翼,还是被苏逢吉视为武官集团的人,因为他的官职是枢密副使。手里握着兵权,拿着长枪大剑,不是武官集团的人,难不成还是挥毫泼墨的风流文士? 从前在太原的时候,大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就算有些嫌隙口角,甚至打得头破血流,但是到了酒席上,敞开心扉,几句话就说开了,恩怨情仇一笔勾销。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照样还是好兄弟好同事。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越斗越仇恨越深,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武官集团有飞机有大炮有机关枪,而且人多势众。苏逢吉手里只有一杆写字的毛锥子,只会之乎者也,双拳难敌四手,越来越感到压力山大,于是向刘承祐靠拢。刘承祐也正好要笼络人心,需要人抱团取暖,壮大自己的力量,因此敞开怀抱,欢迎苏逢吉加入自己的阵营。 三方势力互有优劣,仿佛三国时期的魏蜀吴一样,明争暗斗,互相较劲,各显神通,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