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中,唯容涂英马首是瞻的郭世伦等便冲王植岁怒目而视。 说起来,这王植岁已经是第二回弹劾云阳郡主了。 朝上容涂英握紧了手里的象笏,心里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要使个法子,将王植岁除去,以便一劳永逸。 云阳脾性急躁,性格一点便爆。 当初王植岁因为燕玮与李彦安在珠宝阁中嘻闹,不过是在去年水祸之中,便被这王植岁参了一本,而后燕玮守在宫门前,鞭打了他。 此后王植岁越发变本加厉,处处与容涂英一党作对。 容涂英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手指捏紧了笏板,心中对燕玮即烦且厌。 只是无论如何讨厌燕玮,毕竟也算是‘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不管。 他抬起头来,中书省下高辅阳便笑着上前一步,道: “大唐地广物博,自嘉安以来,国力强盛,每年任职的官员一步步增多。”
他顿了顿,长长揖礼道: “王大人在御史台任中丞,深得皇上信任,该做的是皇上一双眼睛,监督百官言行。”
高辅阳说到此处,停了片刻,眼角余光落在前方低垂了头的容涂英身上,又低下头微笑:“又何故三番五次,总是难为孀寡之妇呢?”
王植岁咧了咧嘴,忍住了眼中的狡黠之色,义正言辞道: “此言差矣!当初简贼胆大包天,乃无君无父之辈,云阳郡主能重回洛阳,此乃好事,高大人莫非替郡主叹息?还是高大人有感当年祖辈之事,心生同感?”
王植岁一张嘴皮子了得,说了这话,不等高辅阳反应过来,又立即道:“昔有护国公保家卫国,怒擒逆贼,今有秦王英武不凡,斩杀简氏奸人!”
高辅阳听他这样一说,登时大怒,指了他便道: “你……” 当初高辅阳的父亲高士信乃是汉东郡公刘挞手下,效忠于前朝晋王杨元德,曾起兵谋反而被诛。 只是当时的太祖深明大义,知道高士信谋反之事与其妻、子毫不相干,才没使高辅阳受其连累。 可此时朝堂之上,王植岁明知而故意提及,相当于当众打了高辅阳一耳光,高辅阳年纪不小,涵养虽够,但听了这话依旧是火冒三丈。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嘉安帝敲了敲椅子扶手,警告之意十足,险些破口大骂的高辅阳回过神来,忍了怒火冷笑: “王大人好利的嘴舌。”
“不过说的是事实,理直所以才气壮罢了。”
王植岁‘嘿嘿’笑了两声,这话又气得高辅阳一阵憋屈,忍了半晌,才退了回去。 容涂英的眉头皱了皱,郭世伦又站了出来: “无论如何,郡主乃是皇上血脉,此次大闹秦王府,兴许是事出有因,也不过是妇道人家之间一点争执罢了。”
他看着王植岁笑道:“高大人话说得不错,王大人又何必总拘泥于妇人之事呢?”
“当日王大人弹劾郡主,却遭郡主鞭打,莫非王大人怀恨在心,有意报复?”
门下右侍中李如度也出列问了一声。 王植岁便道:“若为皇上办事,臣连这身皮囊亦可舍了!”
他挺了胸膛说话,容涂英一党看他这模样,心里都不由骂他:装模作样,巧言媚上。 “又怎么会在意郡主鞭打之恨?只是郡主闯入府中,直言要带走李彦安,也实在失仪。”
王植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莫州刺史李彦辉近两年来官职升得很快,虽说皇上善待有功之臣,但臣怀疑,李彦辉居功而自傲,放纵家人行事无道,其弟仗着洛阳之中有郡主撑腰,便横行霸道……” 他口若悬河,苏颖等人本来以为他告的是云阳郡主,却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告起李彦安来。 这才纷纷明白过来王植岁之前弹劾公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怕是他真正的意图是想要透过李彦安而寻李彦辉晦气。 想到这里,高辅阳等人顿时心中暗骂王植岁狡猾。 一时间两派争得不可开交,朝会之上吵得面红耳赤,直到下了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臣之间却是剑拨弩张,苏颖等人争得汗流颊背,退了朝等嘉安帝从丹凤门离开,几人才相互回了建福门外的待漏院,相互之间冷着脸,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声了。 容涂英进去喝了杯茶,又掏了帕子擦脸,整理了一番,苏颖等人前去时,他才微笑着道: “下朝之后,让人传令到李府之中,让半山来我府中,我有话要与他说。”
苏颖弯着腰,微微颔首。 容涂英又拿了帕子擦头,将帕子整齐叠好,塞回袖口中,再喝了两口茶,才站起身来。 当天晌午,李彦安垂头丧气来到了容涂英府中。 他由下人领进容涂英的书房时,容涂英还在办公事。 书房桌面上摆着宫内一些繁琐的折子文档,这些都是要记下来归档整理的。 时至今日,容涂英完全可以将此事交付给旁人,可是他凡事却亲力亲为,事事不假他人之手。 他奋笔疾书,虽已年长,但气度轩昂,仪表不凡,如谦谦君子一般。 可是李彦安却不敢小瞧了他。 自己的兄长李彦辉能有今时今日,完全是因为容涂英数次三番提拨之故,李氏兄弟都十分惧怕他。 哪怕容涂英在面对李彦安时从不说一句重话,反倒言语温和,但李彦安每次在受他召见时,都异常慎重。 他进来之后,也不敢出声,看容涂英忙于公事,他连话都不敢说,深怕扰了他,就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直到容涂英将手头的事告一段落,才搁了笔,抬起头来。 “半山来了。”
他微笑着,仿佛才发现李彦安进来了般,态度亲昵,一面又让下人上茶,一面手一挥,示意李彦安坐。 维持同一个动作久了,再加上紧张,李彦安只觉得此时手臂一放下来都在颤抖。 但他却不敢露出端倪,他心里十分明白,容涂英唤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走到一旁椅子下,沾了些椅子的边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