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涂英看了他半晌,直将他看得大汗淋漓了,才欣然应允。 高辅阳的书房中,下人俱都被遣了开来,苏颖等人坐在下首两侧,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却是跪在了几人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敢回洛阳出现在我面前。”
容涂英端着茶杯,望着跪着的大汉,冷笑连连。 这大汉是李彦辉心腹手下,燕追大军刚抵达莫州时,他逃出来的。 一路掩人耳目,他混迹在人群中,不敢抛头露面,回了洛阳躲了好长时间,才混进了高辅阳府中。 此时听了容涂英的话,大汉哭着便道:“大人对您忠心耿耿,原是派我回来向您求救的。”
“既然忠心耿耿,为何敢谋反?”
李彦辉明知谋反是死路一条,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连累了自己,更是连温勖也害了,使自己丢了幽州。 容涂英每每想及此,便火冒三丈,险些没忍住破口大骂。 “大人冤枉!”
那大汉连连喊冤,还有些茫然道:“不是您写信,向李大人求援,说是秦王跋扈,趁皇上前往骊山一行时,大肆安插朝中亲信党羽,把持朝政,四皇子有难,让李大人与您里应外合吗?”
容涂英等人一听这话,顿时便相互对望了一眼。 主位之中容涂英更是险些连手中茶碗都砸了,一下站起身来,厉声便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有您亲笔手书及信物为证,莫非有假?”
那大汉反问了一声,容涂英此时已经察觉出其中古怪之处,忍了心中百般滋味儿,令他细细说来。 这大汉便由当日嘉安帝前往骊山,却由燕追监国时说起。 那时他革容涂英爪牙党羽,大肆安插自己的人。 当时傅其弦坐上太常寺少卿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个例子。 那原本的太常寺少卿柳茂乃是燕信之人,却遭燕追革职,而扶傅其弦上位。 当时这事儿闹得纷纷扬扬,甚至在燕追离开洛阳前往鄯州时,投靠了容涂英的陆长元还曾弹劾过燕追,嘉安帝当时更是做主革了傅其弦太常寺少卿一职,而扶原本的寺丞戴守宁为少卿。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是以这大汉在问及燕追清除异已一事时,容涂英竟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燕追所设下的陷井之中,此时心中翻江倒海,却强作镇定,手指动了动,示意这大汉接着往下说。 “当时李大人便十分谨慎。”
李彦辉知道此事,所以在后来书信中所说秦王府的人十分嚣张,秦王势大时,便深信不疑。 直到后来李彦安被打,而后容涂英的亲笔手书中夹带着他自己本人信物,说是李彦安已死于秦王府之手时,他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后来一封一封的书信送往莫州,都是容涂英‘亲笔所书’,字迹行文完全一致,虽再无容涂英信物,但李彦辉却并未生疑。 其中说的是四皇子遭秦王一党打压,在朝中举步维艰,甚至皇上受到秦王一党所进馋言,有意要四皇子性命。 信中更是急切万分,要李彦辉与之里应外合。 到时李彦辉在莫州起事,幽州里温勖与之响应,洛阳之中容涂英已掌府卫统调之事,里应外合,必定成事。 当初温勖对容涂英事事顺从畏惧,李彦辉是曾看在眼里的。 容涂英在信中又劝他‘泼天富贵,只在此时。岁不我与,稍纵即逝。’,正是这一句话,使得李彦辉下定了决心。 弟弟李彦安之死已使他满怀仇恨与痛心,他将弟弟留在洛阳,就是为了安嘉安帝的心,是为了表忠心的。 如今‘质子’已死,容涂英的‘亲笔手书’又诱惑他一往无前。 他已经是容涂英的人,若四皇子好,将来他自然前途无限。 若秦王得势,将来燕追必不容他。 所以连番收到书信之下,李彦辉便起兵谋反。 他反唐之时,做的还是将来分土封王的美梦,想的是功成名就之后权势滔天。 可谁料到,容涂英‘临时反悔’,所谓的里应外合并没有到来,幽州刺史温勖也并没有与他联合。 他等来的是朝廷一纸榜文,并着燕追调兵讨伐他。 当时的李彦辉便慌了。 大汉不敢说出口的是,李彦辉派他前往洛阳之时,夜里难以入眠,数次大喊‘容贼误我’。 最终李彦辉并没有谋反成功,反倒身首异处,连子嗣都不能保全。 那大汉说完这些话,容涂英肝胆俱裂: “我什么时候写过多封手书?”
大汉有些诧异的看他:“李大人前后共收到三十余封书信。”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借李彦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当头反唐的。 容涂英此时手脚冰冷: “我只写过一封书信……” 他话没说完,一下便醒悟过来,自己怕是中了燕追奸计了! 既然他只写过一封书信,那么这大汉口中所谓的三十余封他的‘亲笔手亲’,自然不是出自他的手中,而是别有用心人所为。 容涂英手肘撑着桌面,以掌托额,后背冷汗淋漓,觉得自己是从一开始便陷入了燕追的陷井中。 而这个陷井,是从去年便开始挖了。 那时皇上前往骊山,而令秦王燕追监国。 他那时大肆清除异已,甚至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岳丈傅其弦扶上四品太常寺少卿之位。 此事明显是授人以柄,那时的容涂英还当燕追年纪太轻,行事张扬,自以为拿到了他一个把柄,却按兵不动。 紧接着太原兵工部自己令人向那批武器动了手脚,嘉安帝一怒之下斥责了他,并令他全权负责此事。 损失的兵器他需要自己想法填上,而此事触及阴氏利益,阴家势力不肯帮他。 当初傅明华邀约定国公府薛家那位世子夫人时,容涂英也曾有所耳闻,却并不将她放在心上。 甚至崔贵妃也出面时,容涂英心中是暗自得意的。 从一开始,容涂英就算计着逼燕追离开洛阳这个权势中心,把当日燕追曾侵占过的权势,又一点一滴收了回来。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燕追果然走了,连重要的弱冠礼都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