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妇人忙站起了身去迎,拜堂的正屋位于东面,几人迎了过去,恰好就见燕信牵了穿一身翟服的窦氏已经进了正堂。 两个下人进了屋里来,神色有些慌张,被屋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一望,便将头低了下去。 礼毕之后,众人送了燕信出外,傅明华去了后头整理衣裳,碧蓝与碧云替她收拾着裙摆,在她身旁小声道: “奴婢去东净时,仿佛听到人说,四皇子府里有些争吵。”
她说到这儿,站起身来,目光机警的左右看了一眼:“好似府中有两个服侍四皇子的宫人吵起来了。”
傅明华扯了扯嘴角,四皇子府里没有章程法规,身边服侍的人多,娶了正妃也没有打发,反倒在今日闹了起来。 容妃精明一世,养了一双子女却都如草包一般。 她从屋后出来,之前屋里坐着的几人却都相继离开了。傅明华也跟着出了屋子,前方廊道直通小径,廊下种了一排排的竹子,小径的另一侧转角便是一个亭台。 这里颇为幽静,看着下人也少。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她准备走几步见着人了再问路,哪知绕了两条回廊,进了竹丛时。 又将走了两步,便听到有说话声传来。 一道有些低哑的男声小声道:“……如今怀陈生死未知,秦王横行霸道,怀陈落他手上,怕是性命堪忧了,我怎么有心思去风花雪月?”
说话时,那男声有些哽咽了起来。 傅明华在听到这声音时,顿时便止住了脚步。 她今日带出门的碧云与碧蓝二人都服侍她多年,性情稳妥,她一停了脚步,两个丫头也停了下来。 只是一时半会儿,两人没有听出这男声是谁,不过听着秦‘秦王横行霸道’几个字,却知道怕是与燕追有嫌隙的,因此也不发出声音,就安静的站着。 幸亏傅明华之前整理衣裳时,其余丫环婆子俱都遣离了身旁,此时也不怕三人暴露了行踪。 “我心中怎么不清楚?”
另一道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碧蓝脸色一变,傅明华倒是镇定自若,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好在那说话的两人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说话的人仿佛只是来回踱了几步,便又停下脚步了。 “怀陈之事,我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你年纪已不小了,有些事情,不要再想。”
中年男声说到此处,语气有些严厉了起来:“母亲早逝,父亲当年在外谋生,你便是我带大的,难道如今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那清雅的嗓音便露出几分苦涩,低低道: “长兄如父,您在我心里,便如父亲一般,既然这样说了,我又怎么敢不听呢?”
说了这话,那一厢顿了半晌,那中年男声才叹了口气: “你心里清楚就好。有些话,哪怕是在四皇子府里,也不要说,你虽然聪明,但不通俗务,我自不会害你就是了。”
傅明华听到此处,不由微微一笑。 他是不会害他的弟弟,却独会害旁人罢了。 “四皇子妃的这位远房表亲,乃是她母系旁枝,配你是差了些,不过也是我无能。”
沉稳的男声话音刚落,另一人便慌忙道:“大哥不要说这样的话,都怪我这腿不中用,不能帮您。”
“余生平有五恨。一恨父母早亡,未能在二老跟前尽孝;二恨杨殊早逝,我却不能救他性命;三恨生不逢时,使我落为棋子,满腔才学却无施展之地,不能报效国家;四恨对不住父亲当年嘱托,亦对不起杨殊,使怀陈落于险境之中。”
男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弟弟便沉默不语。 “五恨娶不到四姓女,虽说你的大嫂也不差。”
碧云听着这话,便看了傅明华一眼。 两个丫头都不傻,此时隐约听出一些门道了,傅明华却站着没动,又听着里头男人道: “当初其实那位不差,配你是够了。四姓养娘子养得好,好生养,怀陈性命……” “不要说了大哥。”
年轻些的男子打断了男人的话,淡淡道:“我不喜欢她。”
碧云脸上露出愤愤之色。 男人叹了口气: “不说了,事情终归已经过了。”
年轻些的男人点了点头:“当日她瞧不上我这双腿,我也看不上她的。”
“这是世人太过肤浅。”
中年男声怒声说了一句,另一位便‘呵呵’笑了两声:“我已经习惯了,能如端娘一般,待我如常人无异的人,并不是那样多的。”
“她已经死了,哪怕就是活着,你也不要再想。”
男人警告了一声,那人便‘唉’的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傅明华握了帕子掩了掩鼻,另一侧便有人在唤:“元娘。”
竹林一侧亭中两个说话的男人脸色顿时就变了,站起身也不知如何是好。 傅明华转了头,就看到竹径的另一侧楼阁廊道中,阴丽芝领了人从一侧缓缓过来,而另一个方向,一堆少年男女也朝这边走来,那绚丽的衣裙打扮,将这竹林的姿色都点亮了。 阴丽芝走了两步,下了阶梯,才发现了另一侧的贺元慎等人,她有些意外,随即又提了裙摆朝傅明华走来: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我在听风阁喝了杯茶出来,便走了两步,见这竹林风雅,一时贪看忘了回去罢了。”
傅明华笑意吟吟,阴丽芝问她:“可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了?”
“自然是有的。”
她意有所指,阴丽芝却不明就里,没将她话中的意思听明白。 说话的功夫间,贺元慎几人也疾步行来。 几人上前来向傅明华依次行礼,阴丽芝神色淡淡的,并不是很看得起这些洛阳城中在旁人看来风流俊美的少年郎们,反倒觉得他们如暴发户一般。 傅明华含着笑意让几人不必多礼,贺元慎身边向来围着的小娘子不少。 他就如一朵花,惹得一堆彩蝶围着他转。 只是被傅明华看得久了,贺元慎也多少觉得心中有些不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