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苏南喆识趣的坐在角落里面,看着那些小孩子们欢快的身影,听着那些笑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每天傍晚的这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里,是他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日子了。可是,今天苏南喆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在角落里坐了没多久,就看见几个大孩子向自己走来。苏南喆本能的攥紧了手中的书包带。“呦,快来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小疯子吗?”
随着嘲讽的声音传入苏南喆的耳朵,他的心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刺痛。“喂,小疯子,今天有没有带吃的啊?没有的话,去给我们买点儿去。”
那为首的大孩子趾高气昂的喊道。苏南喆不吭声,只是低着头。“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出声啊?”
那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真是的,给我把他的书包抢过来,翻翻里面有没有零食和钱!”
说着,几个孩子便要动手抢书包。苏南喆的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昨天刚刚有人来送下个月的生活费,他还没来得及藏在家里不让妈妈找到,就放在了书包里。要是钱全都被抢走,那下个月该怎么生活……他死死的拽住自己的书包带,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那几个孩子见状,便也不肯手下留情,开始对着苏南喆拳打脚踢起来。腿脚不断的落在苏南喆身上,他尽管吃痛,可却死死的把书包护在怀里。他被打的时候从来不会叫喊,因为知道叫喊也没有用,反而会让那些打自己的人打的更加起劲儿。那几个孩子越打越生气,见苏南喆护着书包护的这样死,更确定里面一定有钱。几个人将苏南喆生生的从地上提了起来,对着他的脸颊没轻没重的打了下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苏南喆的脸上,他被打的留下了眼泪,可一双眼睛却像是被困在绝境当中的小兽,通红的盯着那些面目憎人的面孔。他发誓以后不会放过他们。“这小疯子,不知道疼的吗?怎么一声也不叫?”
苏南喆不过只有六岁,他开始渐渐觉得视线模糊。“住手!你们给我住手!好几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你们再这么欺负他,信不信我去告诉你们爸爸妈妈,让你们也尝尝挨揍的滋味儿?”
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想起。苏南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被打的睁不开眼睛。那声音和几个大孩子们吵了几句,又似乎有一阵打斗的声音,然而,那些声音消失了。没有人再抢他的书包,也没有人再骂他小疯子。“喂,你怎么样?看你被打的不轻,不如你和我回家吧,让我姥姥给你擦点药。你就这么回家去,你妈妈该所心疼啊。”
苏南喆抬起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从那一瞬间,他便再也没有忘记这张脸。哪怕是多少年之后,他与她已经分隔很久很久,苏南喆还是从一堆照片里一眼就认出了她。可是那一天,苏南喆也失去了自己的妈妈。他被顾衡领回到家里擦了药,把身上的泥土擦擦干净,又吃了一个棒棒糖,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路上,苏南喆笑眯眯的,仿佛身上的淤青全都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想,那个小姑娘很好,他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他还想要到她家里去,和她一起画画,再吃掉一个棒棒糖。这样想着,苏南喆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他呆愣在了原地。妈妈躺在了冰凉的地上,手边是一个空药瓶。苏南喆认得那瓶药,妈妈睡不着觉的时候会吃上几粒,每个月,给家里送钱来的那些人也会送来一瓶药。他们告诉自己不可以多吃,否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苏南喆的心脏开始疯狂的跳了起来。他记得,那瓶药昨晚才刚刚开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苏南喆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他的脑海里盘旋着许多各种各样的声音,邻居的议论,救护车的鸣笛声,医护人员们压低了声音的交流。而他只是呆呆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妈妈躺在担架上被抬走。后来,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那天晚上,苏南喆望着天上的星星,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痛苦的在床上缩成一团,不停的翻滚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头脑里仿佛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那人在不停的和自己吵架。他说他恨这个世界,他要帮自己报仇,去把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都以牙还牙,给自己讨回公道。苏南喆恳求那个人不要说话,可那个人却不听,还粗暴的将苏南喆推倒在地。那天起,苏南喆变了。所有的孩子都发现苏南喆变了,他的眼神变得很冷漠,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有大孩子照旧上来欺负他,却被他一拳打翻在地,抓起手边的砖头,给砸了个头破血流。没有人敢再接近苏南喆,除了顾衡。她总是会在书包里装一小瓶药膏和一包棉签,有时候在回家的路上碰到那个有点奇怪的孩子,她就会拉住他,用药膏和棉签帮他处理伤口。别人都说那个孩子自从没有了妈妈以后,就变得和他妈妈一样疯,可是顾衡不觉得。她给他擦药膏的时候,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顾衡和他说话,也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回应。但顾衡习惯了,他们就像是不必交流但却心有灵犀的老朋友一样,常常在一起一待就是一整天。傍晚的夕阳很美,苏南喆扭头看着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治疗室里,苏南喆躺在椅子上,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但这一次的梦里,没有躺在地上已经浑身冰凉的妈妈,也没有那些扔在身上的石头和无休无止的嘲讽。这一次的梦里,只有那个安安静静给自己擦药膏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