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懒慢斋的弟子们真得很忙碌,刚撤下棋桌、蒲墩,又搬来了两张较小一些的书案。
书案并排,置于堂中。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有两名懒慢斋的弟子,已经开始研磨墨块,为比试做着准备了。 临上场之前,四人又聚在了一处。 石良已从沮丧中恢复了过来,他笑道:“水东尽力就好,输了也无妨,后面还有班鹰呢。”说着,他看向班鹰,又道:“事情由你而起,我们已经尽力帮你了。最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石良所说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埋怨班鹰,而是为了给左水东卸包袱。 他知道左水东的书法是何水平……三个字的评价——未精熟。 如此水平,怎么可能赢得过在书法上浸淫多年的竹篱馆弟子。 班鹰明白石良的用意,他也能预见到左水东并非全乙的对手。 为了给左水东继续减负,于是他拍了拍胸脯道:“无隅兄无需顾虑,输了也没关系,最后一场就看我的了,小弟我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汇文听罢,斜了二人一眼,他对左水东道:“东哥,他们不看好你,我看好你,你一定能赢。”
左水东笑着拍了拍汇文的肩膀,“好!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你东哥的书法。”
言罢,他对着众人一礼,转身上场。 他边走边吟道: “汇文落子神仙愁, 白星布阵弈无漏。 临池泼墨越南北, 一笔书尽问春秋。”
………… 左水东走后,汇文怒瞪石、班二人道:“你们没良心。”
班鹰疑惑道:“我们怎么没良心了?”
汇文怒道:“你们俩刚刚说的那番话多伤他的心啊!”
石良解释道:“我们不想左水东背上‘包袱’,我们这是在为他解压呢。”
汇文气道:“哼!就算你们出发点是好的,但说出口的话太伤人了。 岂不知,‘好心也需暖语配;好事也得天时随’。 还自称读书人呢?我呸、呸、呸。”
说着,汇文即往旁边挪了几步,他一边移动脚步,一边骂道:“羞与尔等为伍。”
汇文的一番话,说得石良、班鹰二人是哑口无言,沉默以对。 坐在前面的贺寄言听罢,不住地点着头,“确实如此,这孩子看着不大,见识不凡啊。”
一念至此,贺寄言神识传音石良,“回去之后,面壁思过。”
石良一愣,赶忙回道:“是,师父,徒儿遵命。”
汇文横移数步,已经站到了空悟小和尚的身旁,他看着空悟道:“小和尚,你的脑袋真大真圆啊!”
空悟偏头看了看汇文,心道:“瞧着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头发全白了?”
汇文指着左水东,对空悟道:“那是我大哥,怎么样?高大英俊吧。”
空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脑中还在想着那个问题——汇文的白发。 想了想,空悟还是开了口,他低声问道:“小施主,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汇文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别提了,愁的。”
空悟问道:“愁什么?”
汇文皱起眉头,指了指班鹰、石良,唉叹道:“我所在的队伍之中出了两头猪。小和尚,你说我能不愁吗?”
“啊?”
空悟不明白汇文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汇文。
汇文解释道:“他们俩人,一个既不懂事,又不会说话;另一个看着斯文,其实就没什么文化。小和尚,我快被他俩愁死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此言一出,引得封在河、贺寄言、空悟、蓝旗等人不禁大笑了起来,就连苦敛禅师嘴角都挂着笑容。 只有“当事人”石良、班鹰没笑,他俩站在一旁是一脸的无奈。 蓝旗笑嘻嘻道:“白头小子说得好,我支持你。这一场比试书法,我觉得你哥能赢。”
汇文闻言,拱手谢道:“谢谢姐姐,借你吉言。”
说完,他一礼到地,神态举止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立直了身,汇文用胳膊肘碰了碰空悟,直接了当地问道:“小和尚,你支持我哥吗?希望他赢吗?”对于双方之间的比试,空悟没有喜好。 他不想违心说假话,又不想让汇文太过失望,于是,他折了个中,双手合十道: “小施主,我不知道你哥能不能赢。仅此一场,我支持他一下,为他鼓劲。”
汇文听罢,也像先前一样,对着空悟一礼到地,神态极恭。 看着身后发生的这一幕,苦敛暗笑道:“这孩子真‘鬼’……” 贺寄言暗道:“这孩子真会来事。不出意外,这一场我小说门又要赢了。”
接着,他又传音石良,“回山之后不用面壁了,好好修练,不到明灯不准下山。”
石良闻听密语,又是一愣,“是,师父。”
………… 两个比试之人出列登场。 全乙脸庞俊俏,穿着白色圆领襕衫,手拿折扇,风度翩翩,迈步而来。 左水东一袭黑袍,步履稳健,他不疾不徐,眼神安详沉静,气度轩昂超凡。 两人走到书案前相对一礼,静立等候。 两名懒慢斋弟子已将墨块化汁,此时砚台之中,墨汁浓淡适中,墨质均匀细腻。 左水东朝着身旁的这名弟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
弟子点头回礼,随着另一人快步而去。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周燊么朗声道:“比试开始。”
全乙将折扇放于桌面之上,他提起毛笔饱蘸浓墨,开始挥笔落毫,书写篇章。 一旁的左水东却是提笔而立,静静沉吟,似在思量着什么。 就在全乙挥毫之时,楼外不断地有鸟雀飞来。 鸟雀越来越多,很快就聚集了上百只各色、各类的山鸟花雀。 群鸟飞绕在楼外广场之上,叽叽喳喳,欢快鸣叫。 全乙落笔,左水东静立,很明显,此奇观是全乙带来的。 面对如此异象,堂中众人惊讶不已,不禁轻声议论起来…… 全仝安坐,一脸得意。自家小辈能有如此气象,身为家族长辈,又是授业恩师,怎能不骄傲。 全乙笔走龙蛇,很快就书写完毕,而此时,楼外依旧是鸟语欢鸣,飞舞不去。 这正是: 外间异象,鸟雀欢唱; 堂中献艺,茶墨双香; 何为书法,少年静想; 笔走龙蛇,不如真情满腔! ………… 这时,左水东收思俯身,轻蘸香墨,他即席挥笔,写道: 少年游 一山分作四山门,浩气镇乾坤。 英雄齐聚,真嗔慎直, 吾辈亦幸甚。 上阕写完,左水东稍稍停顿了一下。 便在此时,琪琚峰顶一只巨大的苍鹰展翅翱翔而至,它一声鹰唳,直击长空,响彻九华。 鹰唳所过,楼外群鸟顿时乱作一团,它们毫无方向可言,是到处乱撞。 鸟儿扑棱着翅膀,哀鸣不止,惊慌而散,空中鸟羽纷飞,地下一片狼藉…… 鹰唳再起! 广场上空,只见几片轻羽随风飘浮、缓缓下落,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广场之上,已是鸟去场空,寂静莫名,空余一地断毛残羽,是再也见不到一只鸟雀的身影了。 此情此景,堂中众人都已感知到了。 但大多数人都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却唯独只有苦敛、封在河、定淮三人,深深地看了左水东一眼。 定淮暗忖:“此子得此神异之象,非同凡响,非同凡响啊!”
封在河暗思道:“落笔呈祥,鹰驱鸟群。是巧合?还是神助?一个小小筑基安能如此?”
苦敛心道:“惟宁大陆又出现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此子如能一心向佛,佛门必将大兴。 如果能拜于我石佛寺门下,假以时日,必可带领本寺跃升为顶级大宗,独占一域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处,苦敛心中忽然一紧,“啊!老僧着相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左水东也感知到了广场上的景象变化。 落笔之前,心中虽已打好了腹稿,但面对此景此情,他心念一转,由感而发,遂改换了一句诗词,继续写道: 楼内辉煌楼外翠,鹰唳催鸟归。 一水东来,智见高明, 愿君千万岁。 左水东下阕写毕,鹰唳三起,整座九华山群兽静寂,蛰伏不出。 一篇挥就,左水东轻轻搁下了毛笔,他整了整衣容,对着周燊么控背躬身,深深一礼。 今天是祝贺周燊么上境登楼的庆典,左水东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斋主的无限敬意。 周燊么目视着这个昂藏少年,他心中顿生好感,坦然受了左水东这一礼。 礼毕,左水东迈步而回。 左水东写的小词,众人都以神识瞧见,他刚走回去,石良便赞赏道:“水东大才!”
班鹰也凑上前道:“无隅兄写得好。”
左水东谦虚回道:“两位谬赞……” 说话之时,他眼光一瞥,发现汇文居然站到了空悟小和尚的身边。 左水东不明所以,遂看向了石、班二人。 石良、班鹰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神。 随即,二人并肩站立,行动一致,对着左水东躬身行礼…… 石良垂首道:“我俩说错了话,请水东兄弟勿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