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十九答道:“回师父的话,先父不识字,他在家排行老十,先母在家排行第九,故而我出生之后,先父就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哈哈一笑,汇文正准备调侃两句,忽然之间,他心念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随即,他笑言道:“这个名字取得好。人如其名,我喜欢。”
也不问缘由,蔡十九垂首道:“谢师父。”
这时,左水东开口问道:“蔡老,你这身修为出自何门何派?”
蔡十九答道:“回大师伯的话,我无门无派,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了修真之门。每天周天打坐,灵气怀身,不为长生,实为多下几年棋而已。”
左水东感叹道:“果不负‘棋痴’之名啊!”
蔡十九应道:“大师伯谬赞。自那日之后,我就叫‘吃棋’了。”
“哈哈哈哈……”左水东、汇文大笑了起来。 三人回到小院,汇文指着院中石桌、石凳道:“十九,摆上棋盘,我们手谈两局。”
蔡十九求之不得,他应承道:“是,师父。”
说完,一路小跑进了配房,端出棋盘、棋奁放置于石桌之上。
两人坐定,蔡十九执白,汇文执黑。 能和师父对弈,那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故此,蔡十九极为认真地对待每一手棋。 虽然汇文下棋是凭着一种感觉,但是他说起棋理大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汇文落子如飞,他一边行棋一边言道:“我先说两点,十九你记好了。”蔡十九颔首低眉,心神专注,等待着师父训示。 汇文道:“第一,钝挫者不和巧者斗智,虽愚拙但也不容侵犯; 第二,以力相搏,智谋算度,‘智’、‘力’相合。 你要做到盘上有子,而盘前无人,棋法阴阳,落子‘不归’…… 心灵开朗,临局之际,见形阻能善应变,入神通幽,而致妙境……” 认真记下每一句话,蔡十九颔首作礼道:“谨遵师父教诲。徒儿必不辱师。”
汇文点着头道:“其他的以后再说。”
“…………” 左水东站在一旁,静静地笑看汇文,他心中不禁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 懒慢斋没有女弟子,现在左水东三人暂住山头,十三个大男人在此隐居,就如一座规模极小,带发修行的寺庙一般。 每一天,左水东勤勉修练,“叠纸”不停。 他照旧会去书楼看书,去厨房帮厨,去田间坐坐,陪六通巡护…… 傍晚,他还要为汇文师徒准备晚饭,一天过得充实又愉快。 汇文每天都会和蔡十九,在小院石桌上手谈几局,有时周燊么和其他弟子,也会过来驻足观看。 偶尔也有精于此道的弟子,会下场与蔡十九对弈几盘,他们之间的对弈,无一不是蔡十九获胜。 这些弟子也想找汇文切磋两盘,但每一次,汇文都会以“下赢了我徒弟再来找我”的理由,给拒绝了。 汇文与蔡十九也不多下,每天也就三、四盘棋而已。 然后,蔡十九会将这几盘棋局记录下来,回到自己屋中独自打谱复盘,认真研究其中的玄妙。 久而久之,他在弈道一途是收获满满。 记录下来的棋局越来越多,于是,蔡十九将它们与“白龙戏珠”一起,汇编成册,取名《仙山弈谱》。 这本棋谱每天都在增加内容,它是蔡十九视为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除了师父之外,也只有大师伯能看了。 不仅如此,这本棋谱蔡十九随身携带,从不让其离开自己,棋痴弈迷可见一斑。 ………… 日月升落有恒,岁序更新迭迁,不觉已到年关之时。 道门对春节不甚在意,但儒门却看得极重。一个“避世”,一个“入世”也就能解释得清楚了。 前几日,大家一起动手,已将阁楼宅院统统打扫了一遍。并在每一座建筑上,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福字春联…… 今日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被安排在了文星楼前的广场之上。 一来,这里宽敞;二来,文星楼里有祖师爷的挂像,围绕在老祖宗身边,大家团团圆圆。 有些事情真得要讲天赋,左水东的厨艺日益精进,已经越来越精湛了。 用“登峰造极”来形容有些过,但是说一声“出类拔萃”,还是相当贴切的。 现在的左水东,已然是琪琚峰上第一大厨了。昔日的“师父”四达,已成了他的下手、帮厨。 今天的年夜饭,斋主点名左水东为主厨,四达为副厨,还安排了九牛、八门在此听用。 并且,斋主还给了左水东一道特权——如果忙不过来,他可以要求除了自己之外,斋中任何一个人过来帮忙。 一大早,在厨房这块“战场”之上,汇文、蔡十九、四达、八门、九牛就像士兵一样,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等待着最高长官左水东的“训话”。 站在五人身前,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而过,看着他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的样子,左水东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少顷,左水东道:“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们的工作量会比较大。在这里,大家都得干活,不分长幼老少,人人平等,不搞特殊。 现在我开始分配任务,汇文、小九洗菜,择菜; 四哥负责切菜配料,火头灶台; 八哥、蔡老杀鸡,褪毛,宰鱼,去鳞,掏鱼鳃……” 最后,左水东将代表“身份”的围裙一展,朝后一系,朗声道:“兄弟们!开工!”
五人异口同声,高叫道:“是!主厨大人!”
早几天,六通就已将今晚的食材准备妥当。都是一些凡俗世界常见的菜: 鱼羊牛虾鸡鸽鸭, 蔬菜菌菇鲜果瓜。 米面馒头和糕点, 山珍海味不入家。 一应食材应有尽有,堆在一处,像座小山似的。 厨房前面的晒谷场上,已经置起了一个大长桌,洗好的瓜果蔬菜就放置其上。 厨房内宽敞明亮,干净整洁,长长的石制灶台之上,有十个灶头。 左水东曾就此事问过四达,当时四达说:“斋中每收一徒,会开一灶头,喻意人丁兴旺,传承不绝。”
左水东又问:“那为什么不多收几个呢?”
四达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此刻,厨房之内: 蒸笼已经上灶; 美味浓汤慢火熬; 精致炖菜“嘟嘟”叫; 烟气袅袅满屋跑; 四达切菜刀法妙; 水东庖馔火候调。 火房喧嚣,天水掌勺,岁序更迭度食桥。 ………… 厨外! 八门正在给鸡褪毛,蔡十九则是在剥着鱼鳞。 蔡十九早年也是穷苦出身,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后来日子好了,虽然不再为生计犯愁,但是那段艰苦岁月,他依旧铭记于心,不敢忘本。 此刻他剥起鱼鳞来,手法娴熟,干净利落,转眼间,一条鲜鱼就被他收拾妥当。 汇文与九牛年龄相仿,个头也是一般高。 他俩人正洗着菜,汇文低声说道:“小九,咱们这要洗到什么时候?”
九牛看了一眼“菜山”,回过头来道:“快了,快了。”
汇文将洗好的菜往竹篓里一丢,手在衣袍上擦了擦,他立起身道:“小九,别洗了,我俩去叫人帮忙。”
九牛疑惑道:“啊?”
汇文将九牛拽起,“跟我走。”
于是,这两人一人挑起一副水桶就要往外走。 左水东一边看菜,一边问道:“去哪里?”
汇文堆起笑脸,面向厨房道:“主厨大人,我们去挑水。”
嘴角一翘,左水东隔墙笑道:“好,快去快回。”
“好嘞。”
两人挑起水桶飞奔而出,朝着山中某处快速而去……
汇文和九牛来到一处小楼旁,这座楼内就是酿酒、存酒之处。 空气中犹带着淡淡酒香,身处其间,不饮已醉。 此刻,二虎靠在竹椅上,五花坐在板凳上,两人俱是手捧着一本书,悠哉悠哉、十分惬意地看着。 见这两人如此清闲,汇文将水桶、扁担朝地上一摔,“二虎、五花听令!”放下书,二人抬头凝眸,疑惑地看向汇文。 汇文严肃道:“奉主厨大人之令,命你二人前去挑水,然后在厨房听用。”
二虎回道:“大师兄已喊我二人,未时去广场帮忙。我可去不了。”
汇文板着脸道:“斋主给了主厨大人一道特权,你知道否?”
这件事斋中人尽皆知,二虎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不过……” 没等二虎说完,汇文抢话道:“不过什么?主厨大人的‘军令’,就是斋主的命令。反正话已带到,去不去由你。你不去,斋主责怪的是你,又不是我。”
言罢,汇文也不理花、虎二人,拽着九牛转身即走。 待汇文走远,五花看向二虎道:“二师兄,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师父的旨意不可违背。”
二虎站起身,斩钉截铁道:“走!”
随即,二人挑起水桶,朝着溪泉而去…… 汇文与九牛在山中绕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六通、七孔,不经意之间,他二人来到了灵田。 此时,一袭青袍,黑发飘逸的三毛,手拿一把小锄头,正在田间挖挖除除。 他一看到汇文、九牛,笑眯眯道:“怎么了?水东要我去帮忙?”
汇文“呀”了一声,“你都知道啦!”
三毛笑道:“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过去帮忙了,反正闲着也无事。”
汇文竖起大拇指,笑嘻嘻道:“三毛,你头发不扎不束,觉悟远超胖二虎。晚上你吃鸡腿,他吃鸡屁股。”
“哈哈哈哈……” 九牛与三毛忍不住地都笑了起来。 三毛收起小锄头,拍了拍手道:“那敢情好!走吧,传令官大人。”
“哈哈哈哈,走、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