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大饭店的座位，闫守成早就定好了。
苏杳虽然已经坐了一个月的月子，但是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也就没有去凑热闹。 中午便有闫守成带着朋友去吃饭。 今天来的客人，都是闫守成的朋友和同事，除了闫拾云和徐彩英有些交集外，赵小凤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也不去凑那个热闹。 苏杳月子餐都是赵小凤负责的，一天五顿，看着表做饭。 送走了客人，也到了午饭时间，赵小凤一头扎进了厨房。 不管家里怎么吵闹，今天的团团都非常安静。 刚吃罢奶，正咬着手指头，睡的香。 苏杳看着这个孩子，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敲门声突然响起，团团在睡梦中皱眉，小身子动了动，嘴里哼哼了起来。 苏杳见状，轻拍孩子的背，把孩子安抚好后，就赶紧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栾素红，一身灰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新穿不久，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放着六颗鸡蛋。 “你们家不是来了很多人吗？怎么没看到？”栾素红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两眼。 看到没有自己想看的，直接问出了口。 苏杳自认为和栾素红没那么熟，自然也没有必要和她交代自家的事情。 “你今天突然登门有什么事情吗？”
栾素红把手上的袋子一递：“听说你家小孩今天满月，这不来看看你。这六个鸡蛋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这个年代，鸡蛋来之不易，数量不多，也算是一份重礼了。 苏杳不想欠人情，客气的回道：“你家孩子多，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孩子是孩子的，家里留着了。都住对门的邻居，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苏杳推脱不了，让开门口，让栾素红进了客厅。 闫守成带人离开之前，是把家里打扫干净的，栾素红现在进门，看到的客厅，一点都不想是有客人来过的样子。 栾素红坐在沙发上，打听了起来：“我们这边都有摆满月酒的习惯，你家孩子今天满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苏杳不太喜欢栾素红这种打听，但是人家好意来的，自己也不能恶语相向，模糊的回了一句：“不方便，之前好朋友们吃个饭，聚聚，不用太大阵仗。”
栾素红也是第一次来苏杳家，接过苏杳的热水后，趁着低头喝水的功夫，四下打量了苏杳家的布置。 屋里的家具不多，但是每件家具都是栾素红没有见过的样式，就是现在坐着的沙发，也比其他人家的舒服很多。 栾素红观察完屋子，终于回神，抬头刚好看到苏杳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心虚。 “你们一家是搬进来最晚的，没吃上别人家的暖房酒，你们自己也没有举办。现在孩子满月，也是个喜日子。我就和院里的几个干部媳妇儿商议了一下，今天来给你庆贺庆贺。”
几个干部媳妇儿？ 别看苏杳这次分到的房子不错，但是在整个家属院里，能算得上干部的，闫守成的职位垫底。 苏杳没有和官太太交往的经验，闫守成也没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苏杳一时间有些头疼。 苏杳头疼的劲儿还没有过去，门口又想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还是大了些，开着门的卧室传开了团团的哼哼声。 苏杳回去哄孩子，栾素红就起身开门了：“肯定是他们到了。”
等苏杳出来，看到了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三个陌生人。 栾素红已经替苏杳照顾了起来，拿杯子，倒水，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赵小凤中午打算给苏杳吃面条，刚刚敲门声想起来的时候，她两手黏着面糊。 这会儿手空出来了，赵小凤就出门查看是什么情况。 看到家里突然出现了陌生女人，手里举着锅铲，怒声训道：“你们都是谁啊，来别人家干什么？”
栾素红面带愠色，看着赵小凤翻了一个白眼：“我们都是家属院的人，来给孩子庆贺满月酒。”
苏杳刚好走到栾素红的背后。 对于赵小凤的疑问，苏杳只一个点头，就让赵小凤安心，回了厨房。 赵小凤的认怂，让栾素红带了一丝得意。 “我妈怕你们不是好人？”
苏杳嘴上应着，视线看向栾素红身后的几人。
栾素红嘴角扯了扯，道：“没事没事，以后多相处就好了。”栾素红脸上笑容，和其他三人扯了扯家常。 她们提到的人，苏杳一个也不认识，默默的听着八卦，在一边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栾素红终于记起了苏杳这个隐形人。 拉着苏杳说道：“瞧我这记性，只顾着和你们说话了，忘记还有人等着。这位是闫守成的媳妇儿，苏杳。她刚从村里搬来，好多东西还不熟悉，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大家多见谅。平时院子里有什么事情，大家也要多多关照。”
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绝的乡下人穷，乡下人也考不上城里人，觉得她们装模作样，假的很。 一句乡下来的，把苏杳和在场的其他人划开。 要说栾素红这句话是无意说出来的？苏杳绝对不相信。 接收到几个鄙夷的视线后，栾素红已经放过了她，栾素红开始介绍起了三个人。 “这是董洁莹，她是个小学老师，家里就是县城的，爸妈也在体制里，不过刚退休没多久。她自己家里条件好，丈夫也是个有能耐的，这才十年的时间，已经是部门的领导了。”
董洁莹看起来是个厉害的人物，特别是听了栾素红的介绍后，腰杆子往直里挺了挺，看起来像只打赢了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苏杳客套的打了个招呼，确实没有任何的回应。 见状，苏杳索性让栾素红自己发挥了。 栾素红像是没有感觉到气氛中的暗流涌动一般，继续介绍着：“这是文瑜，她也没有工作，平时在家里照看孩子，你俩平时可以一起玩，不过她爸可是卫生局局长。”
相比于董洁莹，文瑜的架势更足些，目不斜视，眼神都不给苏杳一个。 苏杳这一次也没有搭理她们，懒懒的坐在一边，不出声。 轮到最后一个，不等栾素红介绍，就自己开口了：“我是祝静宇，广播站的播音员。”
人如其名，祝静宇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是一开口，就能听出来她的随性。 苏杳以前在村子里，可以天天窝在家里，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人已经登门了，苏杳不能甩脸子。 所以不管栾素红出于什么目的，苏杳并没有打断她给自己介绍人。 今天上门是打着道贺的名字，所以三个人上门都没你空着手。 三人倒是很有默契，各送了一个小孩子用的毯子。 刚巧，孩子醒了，苏杳进屋把孩子哄好后，就直接把孩子抱了出来，给几个人看了一眼。 栾素红拨开孩子的被子，感慨了一句：“这孩子白白嫩嫩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村里的孩子。”
一个孩子都要分个乡下和城里，栾素红这话说的有些忒难听了。 苏杳抬眸，冷眼看向栾素红：“你这话什么意思？”
栾素红讪讪的笑了笑，抬头，冷不防地和苏杳对视一眼，给自己圆话：“我不是看不上你是乡下人，只是想说这孩子命好，挑着时间出生，再早两年，一生下来就在城里。”
苏杳把孩子抱回到自己的怀里：“生在城里怎么样，生在乡下又能怎么样，不都是一样的爹妈，一样的家？城里难不成就能高贵了？”
气氛瞬间凝固，栾素红没了笑脸。 董洁莹见状，出声打趣道：“素红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别说。”
一句话，堵住了董洁莹的嘴。 话音落下，苏杳起身，把孩子送回了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栾素红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和董洁莹悄声说话。 自己刚刚不喜的样子已经很明确了，但是这几个人却还是坐在自家的客厅。 苏杳不相信她们没看出自己的不喜，那么能留在这里，说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苏杳坐回到沙发，主动出击，开口说道：“我这一来就这么多的事情，都没时间去认识院里的人。想着等孩子再大些，能出门了，就出去认认人，没想到你们就上门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咱们还得多走动走动。”
苏杳说话时，笑得灿烂，要不是刚刚其他人看着，谁也想不到刚刚她还发了火。 在场的都是人精，看到这儿，也知道苏杳不是个简单的。 原来轻视的心思收起，看向苏杳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审视。 刚刚把孩子抱了出来，文瑜都没有看一眼，现在终于看向了苏杳：“你婆家真的就是农民？你娘家是干什么的？”
话是文瑜问的，但是其他三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苏杳。看样子，今儿个登门就是为了打听苏杳的事情。 人来都来了，苏杳自然不会让她们失望。 接话道：“嗯，我家里也就是工人。”
苏杳一直观察着几个人的脸色，一眼看过去，几个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苏杳能感觉出来，几个人的脸上多了几分轻视。 栾素红挑眉看了一眼厨房：“现在这个跟着你们的是你妈吗？之前把你们家搬空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婆家人？”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报警整治闫家人是闫守成和苏杳的事情，但是对外，还是得保持着家人的和睦。 苏杳莞尔一笑：“什么叫搬空？家里有些闲置的东西用不着，就给了亲戚，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苏杳尽可能的给自己圆面子，不曾想，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王红英已经把脏水都泼在了自己身上。 栾素红嗤笑一声：“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乡下人本就不讲理，看你柔柔弱弱的样子，被欺压也是理解的。”
董洁莹听到这儿，好奇的样子遮掩不住，追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把家里搬空？”
栾素红不管苏杳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之前她们家搬进来的没两天，就来了一大群人，说是亲戚，来给暖房的。那些人穿的可埋汰了，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一看就是乡下的穷人。”
“我出门的时候他们进门，等我在外面办完事情回来，就看到苏杳家里乱糟糟的，那些乡下人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一点都不像是来做客的亲戚，倒像是专门来打劫的贼匪。”
苏杳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天自己开门看到屋里的乱相时，栾素红会是那样的反应。 “你既然看到了，怎么不报警？得亏了是我家亲戚帮我找东西，要真是个贼人，你这不是养贼为患吗？”
栾素红声音一滞：“我一个女人家，志豪也不在，我哪敢动。而且那不是你家亲戚吗？人是你们开门迎进去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从搬过来开始，苏杳就能感觉到栾素红的敌意。 现在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儿。 但是听着有心，过不了几天，估计这院里的人就都知道苏杳一家的行径，日后少不了嘲笑。 而且这话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自己也不能怪罪传话的人。 栾素红看着苏杳，一脸无辜的问道：“苏杳，我不是故意说你家的事的，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作为新来者，栾素红等人理所应当的觉得苏杳就应该夹起尾巴生活，对她们得敬着。 所以栾素红一点都不担心苏杳会和自己生气。 苏杳捏了捏眉心，怒极反笑：“生气？当然得生气，不然让你以为我是泥捏的，好欺负？”
“苏杳，素红没什么坏心思，不然她今天也不会找我们一起来看你孩子。”
苏杳算是看出来了，董洁莹就是栾素红的忠犬，栾素红说什么她都是捧着。 不屑的眼神看向董洁莹，苏杳问道：“你是她肚里的蛔虫吗？她怎么想的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