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轻松的活儿，单纯的靠脸吃个饭，在他谢楷锋这儿就是行不通。
即使这本身就是一个看脸的职业。 钱子旭和柳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提到其他人的时候，谢楷锋都气急败坏得跟个什么似的，现在倒是难得这么语调平和地来形容蒋晓芸。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钱子旭坐在椅子上，用脚蹭着往谢楷锋的方向滑了滑，在他面前停下，说：“过几天就十月了，双十一的活动也清楚得差不多了，就是最后一个冲/刺的事情。 这一个月不能稳着上去，双十销量肯定要受影响。紧接着后面的双旦春节，今年相当于就是白白浪费了啊。”说完，钱子旭的视线下意识地就往对面房间瞟了一眼。 三室两厅，另一个房间，是设计室。 他们现在店铺里几乎所有的款式都是市场货。 从市场或者工厂里拿货回来，换上自己的标签和包唛，换上和店铺风格相搭的详情页，就能开始上架推广。 但每个季度也总有那么几个款式，是他们店铺的原创。从设计图，到打版，到成衣再到拍照上架，每一个环节都是无比认真对待的。 做原创品牌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歇过。 如果现在连销量都上不去，以及这么半死不活地浪费一年，明年工作室还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创业者，尤其是新兴行业的创业者。所面临着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机遇。往前行走的每一步，也都是风险。 这一步走错了，那就可能之后都走不下去了。 “要我说啊，”柳妍小心翼翼地瞥了谢楷锋一眼，说：“实在不行，干脆锋哥你自己上场呗。拾掇拾掇，那也是一个光芒四射的超级大帅哥……” 说到越后面，就越来越没有底气，直到最后彻底没有了声音。想了想，她估计是觉得又有些不死心，小小声地继续开口：“当然了，你不拾掇那也行，大不了我们店铺走颓废青年卖女装的怪异风，说不定还能因为奇葩而出圈。”
谢楷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柳妍在自己嘴上扒拉了两下，示意她彻底闭嘴了。 谢楷锋难得地没吭声骂人，钱子旭伸了个懒腰，打算说点其他的来缓解一下气氛，说：“听人说VE/NUS最近也在冲双十一销量，这几天天天刷单，都快刷疯了。”
“怎么疯了？”
柳妍好奇地问了句。
VE/NUS是一家本地品牌，风格和凡特斯比较类似，线下实体店走轻奢路线看起来还算高档。 只不过线上网店就表现一般，只能和凡特斯这种半死不活地店铺勉强打一打。 久而久之，凡特斯也就自动地把VENUS当成了对手和同路人。时不时地观察打探下对方的情况。 “听说被骗了好几千吧，就是让一堆人给他们刷单，拍下之后让客服远程他们电脑付款。”“我知道了，钓鱼网站吧。明明是从购物车页面提交的，但最后都会跳到其他页面去。这种又没法儿报警，只能吃哑巴亏了。”
柳妍说完，还特地往谢楷锋那边看了一眼，亡羊补牢似的夸赞：“还好我们从来都不搞这种邪门歪道嗷。”
谢楷锋没理她，看着放在电脑桌上的那一摞面试信息表出神。 “诶，要是刷单真行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我今天上去看了他们家的几款宝贝，”钱子旭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难得地没有了调侃：“主推款的两款，已经搜不到了。我猜应该是被官方给检测到，直接降权了。”
“我靠！”
柳妍惊呼一声，说：“那后面他们怎么办吧？主推款被降权，那他们双十一还玩儿个屁啊。”
网站搜索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算法，会对同一个关键词以下的宝贝进行筛选排/名。排/名越靠前，自然也会得到更多的曝光率。 但同时，为了公平公正，那些被判定操作违规的店铺或宝贝就受到相应的处罚。除开强制下架之外，就是会被“降权屏蔽”，很难被人搜索到。 “不知道这一个月还能不能抢救回来。”
“我靠我靠，旭哥，这些八卦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不会是直接在VE/NUS安插了眼线吧？”
柳妍和钱子旭还在唧唧喳喳地说着这些有的没的，谢楷锋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着的简历，百无聊赖地随手收拾整理了两下，从中掉出来了一张。他拿着看了下，恰好就是蒋晓芸的。 七十块钱一场，转正一百块钱一场几个大字，明晃晃地横在那里。 谢楷锋的动作一滞，犹豫了下，还是又把那张纸给抽出来，单独放在了面前。 七十一百一天的，好像还挺心动。 “哟，小蒋今天打扮得怎么这么精神啊？”
刚走出小区大门，保安大叔看到蒋晓芸走出来，挺热情地朝她打了声招呼。 “啊，是啊。”
蒋晓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今天就简单地梳了马尾和化了个淡妆，和平时应该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来她今天特别精神的。
“去相亲啊？”“不是，不是。”
蒋晓芸住的这个小区还算比较新，入住的人数远比不上那些已经成熟了的老小区。 再加上她之前工作忙的时候，经常大半夜地赶回来，次数一多，也就和小区保安混了个脸熟。出入看到的时候，都会简单地打声招呼。 “嘿，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工作那么忙有人能好好照顾下你也不错的。”
保安大叔笑了笑，往她周围看了眼，挺热心地问道：“对了，怎么突然开始骑电瓶车了？话说回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你开你那车了，送去保养了？”
虽然“女司机”三个字，总是被冠上一些奇怪的偏见，但他对蒋晓芸还是挺有好感的。 半夜开车回来的时候，不管脸上带着多少疲倦，蒋晓芸都总是笑得很认真地道谢，还会时不时地给他们带点水果之类的。 理由就是，大晚上的总麻烦他们来开栏杆。 被人记挂的感觉总是能让人心头一热，即使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工作职责以内。 蒋晓芸原本还挺灿烂的笑容，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她扯了扯嘴角，抬起头说：“车坏了，以后都开不了了。”
“什么？车坏了啊？”
“嗯，都不开了。”
蒋晓芸摆了摆手，捏着电瓶车把手往前一冲，顺利地驶出了小区。
隐约之间，还是能听到从背后传来隐约的一句：“咋坏的啊？人没事儿吧？”初秋的傍晚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了，耳畔的风声还在呼呼作响，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激情一层细密的小疙瘩，蒋晓芸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轻轻地叹了口气。 谢楷锋那工作室实在是有些偏，几乎在这个城市的边缘。 蒋晓芸骑着车，从灯红酒绿的商业中心穿过，抬头一看便是那栋高耸的大厦。 从这里上去，三十二楼，就是VISION，她从一出学校就待着的地方。 社会两个字，就和这个地方，这个行业划上了等号。 当初攒钱打算买房子的时候，也是基于这个去考虑。 完全属于自己的家，热爱的公司和事业都在这里，蒋晓芸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两点一线下去，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但是没想到，不过才一年过去，她就骑着小电驴，哗啦啦地穿过写字楼群，去往城市边缘，一栋破败老旧的小楼。 五点半过，正值下班高峰期，不断地有人群从大厦里面走出，随即又涌向闹市区，开启今天的夜生活，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蒋晓芸穿梭在车队之间，逆流而上，仿佛像是找不到方向的迷路沙丁鱼。 别人已经结束，而蒋晓芸才开始。 要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要开始一个完全陌生的新职业。 绿灯骤然亮起，非机动车道上的车鱼贯而入，蒋晓芸紧随其后，跟着嗖嗖嗖地冲了出去。 等逐渐远离市区之后，道上的车辆也渐渐变得稀少了起来，才不到六点，四周已经隐隐有了夜色。 宛如从白昼跌落至黑夜。 即使在小区主干道附近，暖黄的路灯次第亮起，也没办法完全驱逐夜色。 出乎意料的，蒋晓芸此刻无比平静。 那些不甘忐忑烦躁，都在这时候神奇地消失了。她看了一眼手机，五点四十。 蒋晓芸突然想起那天和谢楷锋两人的对话。 谢楷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两人最开始还有些沉默。 “你……”谢楷锋清了清嗓子，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全然不提之前他冷漠的那句“不适合”。
“后天可以。”蒋晓芸也回应得相当干脆，仿佛不记得不久前自己才说的“再考虑看看”。
“那行，七点上班，你六点半到差不多。正式直播前带你了解下一些基本的产品详情。”“嗯，行。”
然后两人挂了电话，再然后，蒋晓芸就站在了这里。 蒋晓芸原本打算是比对方定下的时间提早个二十分钟左右到就差不多，没想到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顺畅了，没堵车没走错路，一路奔驰。 这个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上班没，进去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毕竟她只需要直播，没其他事情，去太早了好像也只有在旁边站着。 蒋晓芸拿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去陈展博那里逛两圈。就当慰问下失恋发小，顺便看看他有没有把工作室给收拾 “怎么不上来——” 蒋晓芸抬头，因为对方喊的这么一嗓子，楼道里的灯光恰到好处地亮了起来。 谢楷锋高昂着下巴，嘴里叼着烟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张扬，而不耐烦。 一如那天第一次见的样子。 只是这次对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自然和熟稔。 蒋晓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头才发现对方可能不怎么能看得清楚，只是弯了弯嘴角，略微地犹豫了下，转身朝着楼梯间走了就去。 上次白天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这次晚上过来，蒋晓芸才发现这个小区好像比想象中的要老旧上不少。 刚走进来的时候，过道里的都没亮，她只得刻意加重走动的声音，昏黄的灯光这时候才缓慢地亮了起来。 宛如慷慨赴死的战士。 蒋晓芸走上去的时候，谢楷锋仍旧站在楼梯口，斜靠着墙，手里空空如也，俨然一副在等她的样子。 “来这么早？怎么过来的？”
谢楷锋说完，侧头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骑车。”“哦。”
谢楷锋挑了挑眉，好像还有些意外。
不用问蒋晓芸都知道对方在意外什么，无非就是因为之前面试时候说的那句“想轻松休闲一点”，让对方遗憾竟然没看到自己“奢侈”地打车来上班的一幕。 谢楷锋耸了耸肩，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往屋里走去。 蒋晓芸看着对方遮住了大部分光亮的背影，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憋屈和不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