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是在过来的路上了吗？”
电话刚一接通，谢楷锋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只不过相比之前每次说话都会带着的些许不耐烦，这次语气倒是难得地缓和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蒋晓芸的错觉，甚至还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心虚。 “没，等下就过来。”蒋晓芸好奇，问：“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提前来吗？”
“哦，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楷锋清了清嗓子，反问：“那你怎么不回消息？给你发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是在路上。”
“我看看。”
蒋晓芸有些疑惑，她刚才只顾着和汤颖说话，还真的没注意谢楷锋给她发了消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点开了对话框。
十分钟前，谢楷锋：诶，就上次那小姑娘售后的事情，我想打个电话问问她，你觉着怎么开口更好啊？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事情。 上次谢楷锋和对方打过电话，再三确认对方各方面情绪状态都比较稳定之后，就没再提前过这方面的事情。 蒋晓芸肯定谢楷锋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把这件事儿给放下来，还打算过几天找个机会再问问的，没想到现在对方还主动来询问了。 “不过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要不晚点到工作室了再聊？”蒋晓芸提议道。
几天过去，对方的情绪状态不出意外应该是恢复稳定得差不多了，但越是这样越要注意小心措辞。 如果太过贸然，难免会让对方多想，情绪敏感一点的，说不定还会让对方回想起那些负能量爆发的时候，弄巧成拙。 “行，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着急不用马上想出个所以然来。”蒋晓芸顿时就更疑惑了，怎么前面还因为自己没马上回复都特地打电话过来催了，现在又变成不着急不用马上回复了？ “对了，那什么啊，你现在有事儿吗？”
蒋晓芸很想反问一句“你有事儿吗”，但还是忍住了，皱眉问道：“现在在外面，马上过来。”
“哦哦，”谢楷锋重重地咳了两声，说：“你要不，来公司之前，再去帮我带份儿凉菜呗。”
“小区里不是有吗？今天老板没出摊儿？”
凡特斯所在的那个地方，比起小区来说，更像是一个小型村落。 不仅有着厂房超市小卖部，就连各种各样的小饭馆儿流动摊车都应有尽有。 谢楷锋嘴刁，经常吃的是一家推着三轮车卖的凉菜店，时不时还要扯着嗓子嚎几声，除了那家之外拒绝任何凉菜，有朝一日老板要是开实体店，他还要激情入股。 “没……开了。”
“开了还是没开？”
“开了，不过今天想换换口味儿。”
“什么？”
“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在新商区附近？那里有家老何凉菜，今天想吃那家。”
谢楷锋像是怕她挂电话一般，语速飞快地说道。
老何凉菜挺有名儿的，据说之前也是摆路边摊的出身，后来慢慢发家还把店给开到了新商区中心。 只是，谢楷锋到底得多有病，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让她去给他买吃的啊？虽然也就是顺路的事儿。 “行吧。”蒋晓芸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没其他事儿的话，我挂了。”蒋晓芸说完，刚准备挂电话，便听到听筒那边又诶诶诶了几声。
“还有什么事儿啊？”蒋晓芸彻底失去耐心了，今天的谢楷锋变得特别事儿。
“再顺便帮我拿下车钥匙。”“车钥匙？”
蒋晓芸声音不自觉地上扬了至少两个度，路人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蒋晓芸背过身，快步走到一个靠墙的地方站着。
“嗯，不过不远！”谢楷锋连忙解释，语气也难得地带上了些许的心虚和讨好，说：“就在老何凉菜那儿，有人会把钥匙拿过来。”
怪不得今天突然跟魔怔了似的，一定要想吃那个凉菜。 这么折腾吃的，怎么不索性把服装店给关了，去开美食城算了！ 蒋晓芸挂断电话之后，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刚才和汤颖一起的时候，还在心里感慨谢楷锋这人虽然脾气差了一点，但好歹人是正常的。 现在看来，可能人也不怎么正常。 不过蒋晓芸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反正都是顺路的事情。 唯一有点别扭的就是…… 老何凉菜是在新商区的美食广场里，而VISION也在那附近。 新商区作为才建成没几年的新商业中心，在规划设计上看起来相当气派壮观。 高耸的写字楼错落有致，在娱乐活动广场四周呈包围状态，要走到更里面的美食广场，就要穿过写字楼群。 估计是还没到饭点的缘故，四周显得相当安静。 道路两侧的梧桐树还没开始变黄落叶，堪堪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只能听到风吹起时，树叶相撞发出来的轻微刷刷声。 靠近广场的银杏倒是已经全都变成了金黄，偶尔有风吹过，金黄的叶子应声而落，窸窸窣窣地飘落一地。 萧瑟，却又充满了诗意。 蒋晓芸之前很少甚至几乎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来，时隔这么久再来，还觉得有些恍然和陌生。 老何凉菜没在美食城里，而是在外面靠近边缘一些的位置，蒋晓芸骑着车一路往前找到个专门停放非机动车辆的黄线区域停下。 刚一摘下头盔，蒋晓芸便感受到前方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随即就愣在了原地。 按下遥控器锁车，电瓶车发出刺啦一声叫唤，在当前空旷的环境下更显得响亮无比。 转身抬头看着对方，蒋晓芸无奈地叹了口气：“嘿，老板！”
其实她很不想和对方打招呼，但对方正好就站在凉菜店门口，根本没办法避开。 “CHLOE！”
高秋阳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神情中都还带着非常明显的不可置信。
“嗯。”蒋晓芸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绕过对方去店里。
仅仅是刚才对视了几眼，高秋阳的眼神就泄露了太多，不用问，蒋晓芸大概都能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但这些话题，都是蒋晓芸现在不想提及的。 她能无比坦然地和汤颖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于凡特斯这份工作的打算和想法，只是觉得现在待着不错所以选择留下来。 但她却不能对高秋阳，对她之前在VISION时的老板说。 没想法，没打算，不知道。 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她蒋晓芸会说的话会有的想法。 “你来这里干什么？”高秋阳却很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打个招呼就过，他紧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那辆电瓶车，说：“你车呢？保险公司不是也有部分赔偿？”
“嗯，”蒋晓芸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不过也不怎么用得到，就没买新的。”
“钱不够？”
“一部分原因。”
蒋晓芸抬起头，看着对方无奈地开口：“最主要的是现在也不怎么用得到。”
高秋阳总是这样，能一眼就看穿别人的窘迫，但在某些时候固执得不行，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且让对方承认自己的想法。 不达目的不罢休，也完全不给人留面子。 “找到新工作了？”
就在蒋晓芸以为对方肯定又要继续揪着车的话题不放时，冷不丁地听到高秋阳这么说了一句。 “啊。”
蒋晓芸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犹豫了下，有点了点头，正式地回答：“嗯。”
人精如高秋阳，在他面前肯定敷衍过去，还不如直接承认。 只不过…… 蒋晓芸心里升起来一股不好的直觉。 果然，下一秒她人听到高秋阳问道：“在谢楷锋那儿？”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够再平常的事情。
“嗯。”蒋晓芸的直觉被应证。
谢楷锋和高秋阳果然是认识的。 这也能说得通，为什么最开始面试的时候，他会向自己打听VISION的情况。只不过，两人关系应该没多熟才是。 “出息。”高秋阳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晓芸，眼里全是不屑。
蒋晓芸顿时就失去了想要说下去欲望。 “在他那边做什么？网店还需要跑业务？”“混着。”
蒋晓芸回答得相当简练。
高秋阳眉毛微微扬起，也不把她的冷漠当一回事儿，直接问道：“打算混多久？”“不知道，没想法。”
“过两天上海展会，收拾准备下，和我去转几圈。”
“我不去。”
“你中间休息的时间太久了，做好在那边待满四天的准备。”
“不去。”
“具体出发时间还没定下来，估计还是早上出发，不过不用跟着公司的车，到时候我让司机去你家接你。 到那边也不去用去会场，SPANDEX要过来，到时候先和我去见见他们。”
“我说了，”蒋晓芸再一次打断高秋阳的自说自话，一字一句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去。”
“这次也不是让你马上恢复工作，”高秋阳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说：“只不过是像参加朋友聚会一样的，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大致了解下这半年的行情变化。”
“那我了解来干嘛？”
蒋晓芸反问。
高秋阳毫无准备地被噎了下，气得乐了起来，好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说了解来干嘛？”蒋晓芸没说话。 “我理解你，让你休息了大半年也没来打扰你，现在时间差不多了，给自己放的假也足够长了，也是时候回归找找工作状态了。”
“我现在已经有……” “在谢楷锋那儿混着？”
高秋阳笑了起来。
高秋阳长相斯文清秀，和他的性格形式作风完全不一样。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眼看过来，说不定还会觉得他是在非常温和地“邀请”。 但已经合作了这么多年的蒋晓芸知道，他这是非常不高兴了的表现，接近于暴怒边缘。 蒋晓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谢楷锋的身影，同样都是性格糟糕暴戾，可两相对比起来，还是谢楷锋要更好相处一些。 至少谢楷锋，所有情绪都会表露在脸上，即使经常和柳妍等人大吵大闹，看起来蛮横强硬得不行，却还是会有再沟通的余地。 可高秋阳完全不行。 不管什么情况下，他的情绪都收敛得很好，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可能只有五分，但实际已经达到十分了。 同时，他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更是不能有任何质疑和反抗。 也不容沟通。 “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年，好不容易把面前的这条路额给走通走顺了，现在正是结果收成更进一步的时候，”高秋阳停顿了下，看着蒋晓芸冷冷地开口：“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不是放弃，”蒋晓芸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也不觉得是轻而易举。”
只是语气中没了刚才的那种强硬和不满。
两人相对沉默了良久，还是蒋晓芸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钥匙给我。”高秋阳把钥匙扔了过去，蒋晓芸接过，转身往外面走了两步，才想起她过来的另一个目的。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谈了口气，回头走向店里。 “活着的人，总有活着要做的事情，总要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