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么说,政策变来变去,现在是不打算回家了?”
预料当中的不乐意,视频那头陆曼柔女士眉头皱起,周明连忙赶话茬解释: “还是没定下来,只能说很可能是这种结果。毕竟暑假也没几天了,读预科的话,再跑回去一趟也不是很必要。”
怪不得陆女士心情不好,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整天连个朋友都没有,出门打酱油都得提前备好台词,活动范围永远是卧室学校,自己正担心他这辈子该怎么办,然后突然之间便离开了这个他呆了十几年都没有熟悉的城市,离开仅仅认识的几个家人......总之是太突然了。 不管是出自对自闭儿童的担忧还是母亲对儿子十几年的掌控一朝失去,都有着足够的理由不乐意吧? “没有变通?”
陆女士也不知道是真不满还是假埋怨:“总觉得是该让你经历完整才对,你又内向,跟适当年龄的人交往才好。”
“最好是同龄读完高三才对,拥有一个跟普罗大众相同的青春。”
“说好的是保送,怎么又要读预科,就算是青木大学也不能这么不顾及学生,你们那里教务处电话是多少……算了还是我自己查吧!”
陆女士对自己儿子的社交能力很有数,但显然,她对现状却实在了解不够。这番话听得举着手机的米一雯直翻白眼,您怕是不知道那位千百号人面前大发神威的样子。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社恐的第三种翻译是“社会恐怖分子”! 阳台上坐在椅子上的周明尽量少动作,免得被陆女士看出他身体上的问题,那怕是要当晚飞到首府不可。 视频身后的幽灵城堡能透过阳台看到里面古典的毯子和壁灯,当然,就算不提这些,仅露出的葛辰石质地外观看来也不像是一般材料,借口说是学校宿舍如此,陆女士但凡有心网上查一下...... 也能有说法吧,自己好歹是特殊专业,宿舍高档点也无所谓了,哈利波特住的不也是城堡?反正家里没人读过青木大学。 “也不一定,说不好读半年就会回去,我们这个专业有些特殊,学校还没有确定下来……随时会变。”
陆女士会满意这种说辞嘛?毫无波动的眼神就说明了态度。 周明讪讪闭嘴之际,穿着和周明同款皮卡丘睡衣的周莘莘强行在视频中挤出脑袋,带着的大黄色脑子上的耳朵动了动。 “妈你在想什么啊,难道我哥那样再读一年高三就会交到朋友嘛?痴心妄想好不好!除了那个姓李的假文艺青年是个意外。”
“我哥和青春这两个字毫无关系啊!”
“哦对了哥你们班那个叫云渺渺的女生又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寻思你有手机啊,总搭理一下人家吧,你不会真看不出那女生多漂亮吧?妈不反对你谈恋爱的!”
“还有你身后这什么风格,青木大学的学校宿舍这么酷?等等,哥你是不是学坏了,你居然还带戒指,妈快看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连珠炮一样的说个不停,成功的让周明怔住。 以前在家里也没这么烦啊…… 显然,陆女士也不喜欢周莘莘的碎嘴模式,冷眼看着周莘莘,强行低气压让她闭嘴。 “题刷完了?”
“???”
周莘莘满脸震惊的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这在跟我哥打视频啊!你非要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而且就算刷了题我也不可能考得上青木的!拜托您就死了这条心吧,咱们家的脑子都给我哥了……” 画面瞬间成了母女两的日常吵闹,俨然没了周明插话空隙。 “所以……我挂了?”
…… 没人搭理。 周明勉强抬起手挂了视频。这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身体虽有好转,但进度未免也太微小了。 举了半天手机的米一雯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面色不虞的看着老管家把周明扶上轮椅。 也不怪她心情不好,作为天生的感知类异能者,住在幽灵城堡这种地方,无异于普通人突然失明,而且这见鬼的地方连电视都没信号,唯一能接受到网络的地方只有这个阳台角角,心情暴躁……完全可以理解。 就是周明一直不理解罢了。 老管家帮周明换上轮椅后便离开了阳台,给这两人腾出二人世界。周明看着米一雯给飞行器喂了两块肉干,接着那只乌鸦便在樱花树的上空飞离城堡,顺带留下两声难听的叫声。 身为这种生物,活着到底存在烦恼嘛? “话说...青春到底是什么?”
“什么?!”
米一雯不解又惊恐的回头,好像是在看什么珍奇野兽。
“青春不是指特定的年龄段吗?周莘莘为什么会认为我没有青春?”米一雯有心想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看周明那认真向,居然是真的在和她认真讨论? “哈。”
米一雯又扭头去看山坡下的帝都山夜景,这是看了多少次都觉得惊奇的景色。
“你跟我讲青春的话...如你所说的时间上的年龄段,那是生物定义上的青春期,明白嘛?青春应该是美少女,白衬衫,篮球场,奶茶店和课上小纸条,跟眼热的人或者不得不应付的人在橡胶跑道上半夜漫步,说一些第二天就会被传开的私人小秘密,是一本小说拿到班里迟早会走过每一个人的手,三五成群扎堆聚的小团体,明显违反校规的纸扑克,贱了吧唧的某少年和好像一年四季都在凹造型的男神,一帮子亲密的要死注定在一个毕业后就生疏冷落多少年后彻底忘记的朋友和感情。”“那是一种,明明真实为你存在,可当路过之后,你再也体会不到,无论是那样的感情还是那样的人,好像那些就是上天特意派来,让你在特定的时候体会到的独一无二。”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喜欢我的男生送给我的情诗,这种老土的行为我居然感动了很久,甚至还有其他人羡慕,明明写的很糟糕,但我现在看起来也很喜欢,其实早就不是因为什么懵懂或者骄傲羞涩之类的,完全是因为那里藏着我那时候的青春。”
米一雯身体前倾着手肘着脑袋,胳膊依在阳台边,用一种年轻气息十足的声调念叨着: “我也路过几次树下,见过许多回寅时月。 我时常想它们每次的不同, 大抵它们也如此揣测我。 可我唯独能始终被认出的, 是我只爱过一个人。 所以所有孤独早已写定, 我眷恋的, 回应却都只是我的臆测, 我想当我再次回去, 看到的仍只是合欢花。”
还真是糟糕透顶的蹩脚诗啊。可对于参与其中,沉浸于这首诗之前,之后时间的人来说,就有了时间附加上的价值意义。 周明还是头一次见到米一雯说这么一大段话,以至于一时有些不适应,盯着米一雯看了许久。 这些鲜明的印记好像是在提醒周明,这是一个有过去有自己故事的活生生的人。不是被世界打上记号的异能者,不是电视上描述的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不是推文和三流小说里的苦大仇深主角。 但他想了想,那些从米一雯嘴里说出来的自己都曾见过,身边从不少有的痕迹,却好像跟自己沾染不上一点关系。 所以...自己真的是缺失了什么嘛? “可是...周莘莘的青春是舞蹈课,崇明组合和我这个哥哥。”
米一雯古怪的打量着周明,想看出他是出于什么角度也把自己加入其中,但这人认真的态度好像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离谱。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不一样的,你妹妹...女生的闺蜜生活你不会懂的,想这些不如想想,你自己呢?说了这么多,你大概也能想来,青春是建立在那段年龄上的,但又和那段年龄无关。”
我...... 周明想了想,“书,论文,插卡机。”
“......” 米一雯无语片刻,“书和论文且不提,插卡机那个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去老家,镇上孩子带我去他们家里玩过,还算有意思吧。”
“那个叫童年......” 周明愣了愣,虽然不是特指某个年龄段,但又有年龄段的划分,这样看的话... 似乎是卧室,A1纸,有线耳机和纹路图,密约章箓与蓝星对半开。 好吧,其实不管是什么,在踏入二十一院那一天,都跟普罗大众的青春彻底无缘了啊。 米一雯见周明沉默许久,看着远远视野不注意就看不到的角落侍立的老管家岔开了话题: “话说,你这轮椅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凭心而论,老管家优雅的做派满足了米一雯对城堡的所有幻想,考究的建筑,古典的家居,处处贴心讲究礼仪的老管家,中世纪作风的生活方式,几乎和电影中一模一样,要是能有信号就好了。 怪不得每个公主都想逃离城堡! “不清楚,说什么联邦第一的医生……也是庸医。”
周明这话说的就很不负责,他这身体状况连老板给的建议都是静养着,站在帝国庞大的术法库角度都只是建议自然恢复,还想要何子文怎么样? 单纯因为轮椅坐久了,规整条约对情绪的压制又渐散,烦躁逐渐蔓延上来。 “啧……好嘛,说曹操曹操到。”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米一雯忽然双手交叉托在胸下,浑然意识不到自己的身材做这个姿势有多犯规……也有可能她意识到了。 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正好能看到何子文正往城堡来。 又一位心情不佳的来客。不过这位心情不佳是周明盲猜的,实在是他情绪控制的太好,超凡框架又严谨,情绪纬度又因为在幽灵城堡周围场受限而十分模糊,只能凭感觉认为久久治疗无效,作为顶流医生,心情怎么都不会好去。 旁边一同的……是邵星辰,应该是路上碰到的? 他大概是唯一心情好的了。 今天是与邵星辰约定的治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