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路嫣然来到府中凉亭,便见萧渊洲坐于亭中,他端着茶盏,先拿茶盖拂去茶沫,盖之,留小口而饮。萧渊洲动作认真,冷厉俊逸的脸上双峰蹙起,平添了几分柔弱。路嫣然欣赏了一阵,才收敛了心神,上前施礼而后问道。“王爷传我来,可是宫中又有消息?”
“坐,”萧渊洲眼睛扫过一旁服侍的下人:“沏壶新茶来。”
下人们识趣的退下了,萧渊洲这才说道。“李公公传来消息,萧宁轩昨夜以神医谷之名带孙羽凝入宫,而后萧渊离留了此女。”
萧渊洲点到为止,话便不多说了,等着路嫣然的反应。路嫣然提裙坐于他对面,听了此言,她眉间一颦,心下微动,而后轻嗤一声。“蠢得无可救药,她是我师妹,从谷中偷跑出来的,前几日宫宴前见了她一面,满心满嘴均是萧宁轩。”
路嫣然又一思忖,疑窦丛生,如何也没明白萧渊离留她的原因。孙羽凝生的不错,可后宫中姿色绝佳者比比皆是,且他是萧宁轩所带之人,萧渊离不该强留她在宫内。“王爷,过几日我需入宫一趟,于情理,她是我小师妹,我该去问一趟,于别的……我想知道萧渊离留她的原因。”
萧渊洲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子,听到这儿,他手一停,睫毛轻颤。别的不说,她确实聪慧,许多话不必多说。于是他转头看向路嫣然,点头道。“正合我意,宫中情势复杂,你可先问过母妃。”
萧渊洲眼睛本就生的漂亮,这会儿含了些许笑意与赞赏看向路嫣然,到叫她心头一颤。路嫣然略一低头,敛去了神色,应了一声。稍事收整,路嫣然便先来寻了宁太妃。待丫鬟通传,路嫣然才踏进阁内,她先周全了礼数,与宁太妃略略话了家常,才点明来意。“母妃,我来是为了向您请教个事儿,昨日皇上病重,夷陵王请了我小师妹入宫为皇上诊治,而后皇上竟留了她在宫内!”
宁太妃点点头,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晓此事,初听闻此时,我也奇怪着,按理说皇上也不该留人的,于是我差人问了她的身世,来头也没甚好寻的,可却听人说,她与我有几分神似,便略有猜测。”
路嫣然心里头一震,此事皇上也自知不妥,合该尽力隐瞒,再为她安排个别的身份入宫才是,宁太妃却早已一清二楚,怕是也宫里头有人的主儿。但她并未多问,甚至面上不露半点惊讶神色,只是低眉顺眼应道。“宫中美人无数,皇上不该只单单看中了她的脸才是,怕是还有旁的原因?还请母妃解惑。”
宁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路嫣然一眼,问道。“我是先帝之妃,又是洲儿生母,皇上登基后却未曾苛待过我,甚至可以说是优待,你可知为何?”
路嫣然摇摇头,答道。“确实不知。”
宁太妃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皇上还未登基之时,便爱慕一女子,那女子并无绝色之资,却才情过人亦是乐善好施,民间对她赞誉甚高,只是那姑娘心气儿也高,家世不俗,家中又独得一女,便愈加宠爱,是以皇上虽求了先帝赐婚,姑娘却誓死不从,说是已有中意之人,便投湖自尽了……”路嫣然听到此,对这姑娘到起了几分钦佩之意,圣命难违,加之女子本就诸事不由己,她竟有如此气魄,细想来,又深觉萧渊离高高在上的嘴脸令人恶心,对心爱的女子,得不到竟逼人至死!宁太妃想起她还是宁妃之时,初闻此事,那时的她,与交好的姐妹闲聊之时,都还笑此女不识抬举,而后听得她竟投湖自尽!现在想来,唏嘘不已,在宫中大半辈子才得以出宫,什么阉脏之事都看尽了,便再也笑不出了。宁太妃用指头摁了摁太阳穴,继续道。“这桩事也算皇家丑闻,便叫人遮下来了,只说是那姑娘得了皇上苦苦追求,本已回心转意,愿嫁了,只是天公不作美,说是姑娘平日里乐善好施,被菩萨带走了。”
宁太妃说起这些,脸上尽是嗤笑,皇家的丑事又何止这一桩,她喟叹一声,续上话头。“早些年间,我曾寻过她的画像来看,发觉我与她竟有神似之处,昨日,我命那人将你师妹容貌细细说来,听那描述,加以皇上当时……”路嫣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是了,画像!她曾在萧渊洲书房中见过一幅画像,她当时便觉得十分眼熟,这会儿想起来,可不就是跟孙羽凝几乎一模一样么。当时的落款是,萧渊离!宁太妃终究有所顾忌,虽方才便让下人退了,这会儿也压低了声音。“说是方醒,只瞧了一眼,便拍板让人留了。”
宁太妃说到此处,拿袖子掩了掩嘴,便不言语了。路嫣然听完,心里已有计量。原来是孙羽凝长得竟然跟萧渊离爱而不得的女子竟一模一样么。她又想起那日遇见孙羽凝,她当时对萧宁轩赞不绝口的蠢样子。加以上回皇后对孙羽凝赞不绝口,大肆赏赐的事儿,也早已传遍了京城。孙羽凝本住在夷陵王府中,这会儿却入了宫……路嫣然浅笑,萧宁轩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只是不知道萧宁轩被自己父皇抢了女人之后,脸上又有多么精彩呢。于是她给宁太妃施了一礼,笑道。“多谢母妃指点,母妃自个儿仔细着身子,我先行告退了。”
宁太妃嗯了一声,又扔下句话,似是漫不经心的嘱咐。“王妃聪慧,多替洲儿打算才是。”
路嫣然应下,全了礼数,这便退下了。是啊,替萧离洲打算,也是替她自己打算,他们目标一致,宁太妃多虑了。待她回了自己阁中,便唤了几个信得过的下人,仔细吩咐了些事儿,再招手让他们退下了。些许阳光透过雕花牖洒在路嫣然背后,路嫣然在光影里笑的肆意,明眸里流转的是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