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1 / 1)

“先杀凶邪,再杀你。”

  这人说完,起身,大步向外走。

  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剑,把剑往肩膀上一横,两个手腕由后往前搭在剑鞘上。

  走起路来身体一摇一晃,双手一高一低,像个稻草人。

  看着他这副没正形的模样,凤宁心中默默吐槽:‘我和哥哥要是敢这样走路,肯定会被打手心。’

  想到哥哥,她下意识望向地上的尸体。

  这个齐文宇和哥哥一样,都是被穿越者害死的。

  凤宁问:“我们不埋他吗?”

  要杀她的陌生人已经走到了破庙门口。

  他停下脚步,微微转回半张脸。

  他的身体陷在背光的阴影中,一片晦暗,只有屋顶漏下半丝天光,正好落在他的嘴角。

  于是凤宁看见了一个因为对比强烈而显得格外灿烂的微笑。

  “使唤可怜的受害者家属帮你毁尸灭迹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啊。”

  见他拒绝,凤宁决定自己动手。

  她说:“要入土为安。”

  哥哥死时,阿娘阿爹帮他入土。

  阿娘死时,阿爹帮她入土。

  等到阿爹死的时候,就只剩凤宁在殿梁上一遍又一遍为他念叨“入土为安”了。

  凤宁做梦都想埋个人。

  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摇摇晃晃站稳。稍微活动之后,掌握了平衡。

  她上前两步,弯腰抓住尸体一边胳膊,用力往后一拖。

  ——唰!

  地面厚重的潮湿霉尘上留下一道大血痕。

  凤宁:“……”

  她原本以为只能挪动一点点,没想到这个身体这么强壮!力气这么大!

  凤宁莫名有些开心。

  她三下五除二把尸体拖出破庙,然后摘下后腰那把带鞘的短刀,就地刨出一个浅坑。

  “很熟练嘛。”

陌生人探过一张笑脸。

  凤宁骄傲:“嗯!”

  她的宫殿外面有个小花园,花园里偶尔会捡到死掉的蝴蝶、蚂蚱或鸟儿,她和哥哥总会挖个坑,把它们埋起来。

  哥哥是个幼稚的大傻子,他以为这样能种出更多的虫和鸟。凤宁知道真相,却故意不告诉他,这样他就会一直陪她玩土。

  ‘真是个傻子!’

  她暗暗腹诽。

  哥哥是傻子,这个变成了尸体的齐文宇也是傻子。

  噗,噗,噗。

  她熟练地把土填回去,残破的尸体一抷一抷消失在眼前。

  “爹娘和哥哥死的时候,我都没埋。”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对着新鲜的小土包说,“齐文宇,你入土为安!”

  转过头,见那个人拄着剑靠在破庙的门框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在提醒我杀了你要埋。”

  凤宁:“……”

  她试图让他改变主意:“能不杀我吗?”

  他歪头笑:“不能哦。”

  她讨价还价:“那等我先救了爹娘哥哥再杀?”

  她悄悄打起小算盘——找到阿爹阿娘她就有靠山了,到时候他也会知道穿越者才是真正的坏人,这样就不用杀她了。

  他面露震惊。

  “你说谎的时候能不能……”他抬起一只手,掐出个很小很小的形状,“稍微打一下腹稿?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凤宁:“?”

  他叹气:“不然我装作忘记三句话之前你父母双亡你没埋?”

  凤宁告诉他:“那是真的。”

  他掐着眉心:“那要不然重新说一遍你要去救谁?”

  凤宁实话实说:“阿爹阿娘和哥哥!”

  他:“……他们死了,你想埋人。”

  “对。”

  “他们活着,你想救人。”

  “对。”

  他笑出声:“所以你全家既死又活?”

  凤宁郑重点头。

  反正事实就是这样的。

  他捧腹大笑,笑得眼角冒泪花。

  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转身往前走,边走边对自己说:“我笑她是个傻子,竟然撒出这种谎。但是我有没有想过,她怎么敢肆无忌惮对我撒这种谎——她是在侮辱我的脑子,把我当成傻子。”

  “我竟然让她活到了现在。”

  “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傻子竟是我自己?”

  他发出绝望的质问。

  凤宁发现这个人的气息变得十分沮丧。

  她上下打量他。

  好奇怪一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身上,郁闷时连头发丝都透着股颓劲。

  “等……”凤宁弱弱开口,“你踩到坟了。”

  他:“……”

  他往边上一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看破庙,低头看了看土包。

  “你把人埋在寺庙大门口?”

他震惊。

  凤宁奇怪地看着他:“不行?”

  她挖坑埋尸的时候他不就在边上吗,如果不行干嘛不早说。

  他读懂了她的表情,整个人都很无语:“正常人谁会想到你在庙门口挖坑?”

  凤宁摊手:“正常人用眼睛就看到了。”

  他:“……”

  是是是,他不正常。

  他满眼疲惫,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用反复鞭尸。”

  凤宁提取到关键词,松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不用挖出来重埋,对吧?”

  “……”他彻底被打败,“啊对对对。”

  他绕过土包,又望了望破庙,再望了望兄弟的新坟。

  一声长叹。

  “去找凶邪吧。”

他认命地说,“先杀凶邪,再杀你。”

  凤宁自动忽略他最后一句,点头同意一半:“杀凶邪!”

  她从来没见过凶邪。关于凶邪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昆仑有护洲大阵。凶邪一出现,大阵就会示警,并把凶邪禁锢起来,由附近的昆仑军诛灭。

  她曾听阿娘说过,昆仑以外的蛮荒之洲并没有护洲大阵,遍地凶邪,十分危险。

  凤宁当时天真地想,为什么外面的人不躲到昆仑来?

  阿娘读懂了她的想法,笑着揉她的脑袋,说等她长大之后可以想办法把大阵造得更大,保护更多的人。

  凤宁高兴得直点头,在一岁生日那天,她曾经许过一个特别大的心愿。

  当然,她谁也没告诉。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变得很厉害,就已经被迫来到了危机重重的“蛮荒之洲”。

  想要回到昆仑,她至少得有杀死凶邪的能力。

  哦,还得不被这个人杀掉。

  凤宁暗暗琢磨着,跟在他身后绕过简陋的坟土包,望向远远近近的山林。

  烈日下,黑黢黢一片,风水显然不是很好。

  凤宁想起还没问过这位陌生人的名字。

  万一他被凶邪咬死,她都不知道祝谁入土为安。

  于是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气无力:“封无归。”

  凤宁惊叹:“你好,疯乌龟。”

  他爹娘可真会取名字!

  “你呢?”

他漫不经心地瞥向她。

  凤宁转了转眼珠,多了个心眼。

  阿爹是昆仑君,在外面有很多很多敌人。在回到昆仑之前,她绝不能暴露身份,要不然一定会被抓起来。

  她带着点心虚:“阿宁。”

  他轻轻挑眉,毫无诚意:“喔……你好,阿宁。第一次认识姓阿的呢,真特别。”

  凤宁:“……呵呵。你的名字更特别。”

  他:“有么。”

  凤宁全心全意表示肯定:“有!”

  *

  封无归从怀里取出一只青铜罗盘,上面有一根极细的透明指针。

  他抓过凤宁的手,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那把匕首,“叮”一下扎在她的食指上。

  一颗血珠坠到罗盘中央,慢慢渗进指针,指针开始轻轻摇晃。

  凤宁后知后觉:“呜!”

  他很好心地解释:“你修为在解甲,用你的血可以侦测到‘解甲’以及更高一阶‘披凶’的凶邪,使用起来比较方便。”

  这里的修为等级叫法和昆仑不一样。

  不过凤宁能够理解“解甲”的含义。普通人无法对抗凶邪,寻常士兵只有穿上重甲结成方阵,才有能力勉强与最弱小的凶邪一战。

  而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脱下重甲,获得以肉身硬撼凶邪的能力。

  解甲,意味着脱胎换骨,走上修行之路。

  这个身体原来是解甲,难怪力气那么大。

  她的血能够侦测倒数第一的‘解甲’和倒数第二的‘披凶’?

  她问:“那要是这里凶邪比解甲和披凶更厉害呢?”

  他答得干脆:“那就打不过。”

  凤宁十分不安:“我的血侦测不到怎么办。”

  他奇怪地看着她:“侦测到了也打不过,那你要侦测出来干什么?”

  凤宁:“……”

  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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