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慎刚一躺下, 就被淡淡的清橘香包裹。
不论是怀中的崽，还是小臂轻轻搭上的少年，用的都是同一款橘子味的婴儿沐浴露, 是江稚野从小用到大的。 陆时慎闻清淡的橘香，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手臂上紧绷的线条逐步放松下来。 这一晚, 陆时慎再次回到了那个充满橘子味的夏天。 小男孩挡在他身前, 童音稚嫩：“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小男孩虽然不住在城西，却是远近闻名的有钱大老板唯一的小外孙, 欺负人的几个小混蛋虽然加起来还没个鞋码大，但也被家长耳提面命过, 清楚什么样的他们惹不起，顿时一哄而散。 小男孩转头看向他脸上身上沾染的大片鼻血, 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还好吧？”
在浓烈的血腥气中，他却闻到了一丝清甜的橘子味，也是从这天起，他的梦都有了特殊的香气…… * 江稚野依旧是被闹铃吵醒的，按掉后烦躁地薅了把额前的碎发。 感受到床畔有明显的起伏感, 江稚野皱眉掀开眼皮, 看清床边坐着的挺拔身影, 双眼倏地睁大：“你！你怎么还在？！”
陆时慎身上还穿着南高校服，合衣睡了一晚, 难免产生些许褶皱。 不过除了校服上的痕迹, 陆时慎脸上倒是丁点看不出刚醒，听到江稚野的问话偏过头, 淡声答道：“没走成。”
说着抬起手, 露出被崽死死钳住的左手。 江稚野：“……” 崽的漏油行为, 成功让江稚野把一千句“甜蜜的C语言”憋了回去。 缓了片刻他揉了把脸，还是很无语，不过倒是越过起床气直接气清醒了。 这小臭崽…… 至于吗？！ 一大早就要面对这张狗脸江稚野很郁卒，但既然已经这样他也就勉为其难废物利用了。 江稚野对着陆时慎说道：“他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刚好你来叫他起床吧。”
说完先打了个哈欠，直接掀被下床。 江稚野扯了把垂坠感极佳的荧光拼接炫彩睡裤，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浴室。 他特意没关门，就是想听听陆时慎怎么把崽薅起来。 陆时慎看着床上睡得跟小天使一样的崽子，即便明知对方极大可能是别人为江稚野生的，但眸色还是不自觉柔和了一分。 不可否认这孩子和江稚野小时候很像很像，身上还流淌着对方的血液，也会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论哪一点都足够让他爱屋及乌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漆黑的眼底还是有复杂莫测的情绪在涌动，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陆时慎缓了缓情绪，长眸微敛，俯身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指。 因是刚醒不久，清沉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有磁性：“诺诺，起床了。”
连续叫了三声，这崽连眼皮都没抖一下，斜靠在门框上刷牙的江稚野见状轻嗤一声。 嘴里都是泡沫他并未开口，但眼里写满了嘲笑：陆学神，也不怎么样嘛。 江稚野心情好很多，看来这崽是平等地无视每一个叫他起床的人，这就很舒服了。 陆时慎对付起床困难崽还真没什么经验，毕竟他一向是闹钟响之前就能自然醒，是个习惯自律的人。 所以他很自然地认为，崽最赖皮的情况也不过是需要多叫几声。 不过很快，陆时慎就发现自己预判失误。 这崽睡了一觉完全变成软体动物，勉强捞坐起身也根本坐不住，筋骨软得跟面人似的，能以任何角度、任何形态将小脑袋歪靠到他身上，从而继续呼呼大睡。 江稚野把嘴里的泡沫漱掉，重新转回来看戏的时候，崽正撅着个小屁股，跪趴在陆时慎的膝盖上闭眼猛睡。 看得江稚野暗爽不已，平时为着起床困难崽多恼火，现在就有多舒服，还十分做作地看了眼时间，语气风凉：“还没起来吗？”
陆时慎抬眼看他，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江稚野知道这人面瘫，情绪从不外露，多余的他自己会脑补。 江稚野痞里痞气歪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歪嘴一笑，就差直说：喔哟，大学神，就这？ 陆时慎面对江稚野能炒三菜一汤的邪魅笑容，心里巴不得对方再多看看自己，不过时间已经拖得差不多了。 他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你平时怎么叫他起来？”
江稚野脸上的得意就更深了几分，几步上前从陆时慎怀中把软面条似的小人捞起来，让崽趴到自己怀里。 动作间崽子眼皮都没动一下，连平时的哼唧都没有了，江稚野怀疑是昨晚时不时醒来查岗累到了，这崽今天的赖床指数达到顶峰。 不过他还是按目前摸索出的最佳处理办法，抱着睡迷糊的崽直接洗脸刷牙，然后再说些废话帮崽醒神。 “还这么困呢？那今天先不去福利院办领养手续了？”
江稚野见洗漱后崽的眼皮还直打架，随口激一激。
这可戳到崽的伤心事了，困恹恹的小脸忽地一垮，扁起嘴角揉着眼睛摇头：“不、不不！”江稚野逗一句哄一句，崽很快就彻底精神了，搂着爸爸黏了一会儿，又喜滋滋跑向大爸爸要贴贴。 撇去福利院带来的影响，对崽来说这实在是一个久违的幸福清晨！ “大爸爸~” 陆时慎抱住扑向自己的崽子，神色也不免柔和两分。 尤其是抬头对上江稚野嘚瑟的小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怎么样？还是你野哥牛掰吧！ 陆时慎弯了弯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江稚野已经隔空感受到大写加粗的佩服二字，顿时更飘了。 殊不知陆时慎想的却是这孩子跟自己如此亲近，很大程度证明了在孩子来自的时空里，他和江稚野应是非常幸福的一对。 既然完全没有过奢望的时候都能做到，现在的他只会做得更好。 * 陆时慎要先回家一趟，时间比较赶没吃饭直接走了。 江稚野是无所谓的，但崽舍不得他，一路送到门口还哼哼呀呀叫大爸爸。 崽一个劲儿跟陆时慎晃自己的手机，意思不言自明，大爸爸可以走，但他很需要和大爸爸视频通话！ 陆时慎俯下身揉了揉崽的毛脑壳，温声应道：“知道了，我会尽快把手机修好，然后继续和诺诺视频。”
崽原本就亮晶晶的眼底瞬间盈满繁星，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嗯嗯！”
陆时慎伸手抱住时刻要贴贴的小年糕崽，又轻拍了拍崽瘦弱的小肩膀，在和缓的安抚声中起身道别。 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化并接受孩子亲妈的存在，但他已经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继父。 只是在关门离开后，陆时慎的神色很快重归淡漠，深邃的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雾。 他将手伸进口袋，握住装有孩子发丝的纸袋。 * 虽然陆时慎走后，崽就很快走到桌边和爸爸贴贴，但作为血浓于水的亲爹，江稚野还是很不爽的。 而且这崽可不仅当他面和陆狗依依惜别，昨晚甚至滥用小钳子爪，强行把那讨厌的家伙留下来同床共枕！ 江稚野正要就此展开认真深刻的讨伐，小姨叶君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虽然只是简单询问两句，并说明她和梁恒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让他带崽做好出门的准备。 但江稚野总觉得小姨的语气一路上扬，比平时更多了一股子兴奋劲。 江稚野在脑中缓缓打了个问号，不过转念想到他很少能连上小姨的脑回路，也就释然了，捞起崽子开始催崽吃饭。 江家的做饭阿姨已经给江稚野做了两年饭了，也算比较了解他口味的，会尽可能做些他爱吃的。 但因为江稚野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除非是给他做披萨汉堡炸鸡这些，否则效果也就那样。 现在一个挑食怪变成挑食父子组，江稚野自己吃得又慢又少，催起崽倒是很来劲：“大点咬着，别啃半天包子都没破皮。”
“多喝点豆浆，这玩意有营养，还有这个小番茄，富含维生素ABCDEFG……” 崽撅起嘴，舀起一勺就送到江稚野嘴边：“爸爸啊啊！”
爸爸先吃！
江稚野：“……” 最后父子俩一番互相伤害，总算是将早餐糊弄完了。 他带崽找两人汇合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是小姨打的电话，以为姨父还没缓过来呢。 实际上打电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到车库，梁恒当时正给柯辰打电话请假。 原本是因为福利院那边催得紧，明确是自家孩子后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所以就约好周三一早就直奔福利院领养孩子。 江稚野是没什么请假自觉的，但梁恒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尤其是柯家和梁家长辈都是教育系统的。 结果电话一接通，柯辰就开始大吐苦水，自家外甥不懂事，梁恒只能赔笑脸说好话，再三保证会好好和江稚野谈一谈。 梁恒边说边通过后视镜瞪江稚野，要不是考虑大外甥意外当爹，孩子还就再车上，他可能会忍不住开免提和柯辰一起说上几句。 坐在后排的江稚野不仅不以为意，还觉得后视镜中梁恒逐渐扭曲的五官很好笑。 小姨叶君瑶从副驾扭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和外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崽，捂着嘴惊讶了好半晌，直到梁恒那边电话挂断，她才发出感叹：“这也太像了！”崽对梁恒很陌生，加上昨天第一次见面对方就要把他送回福利院，这会儿阴影还没散，但对着同样陌生的叶君瑶就很有好感，还主动露出一对甜甜的小梨涡，可把叶君瑶萌坏了。 夫妻俩眼底都有明显的青黑色，不过梁恒是经过一整夜的沉淀才算勉强接受，但叶君瑶不一样，她是前半夜震惊，后半夜兴奋，接受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叶君瑶比姐姐小十岁，出生的时候叶家的条件已经很好了，从小就和努力上进的大姐画风迥异。 原本叶家二老很看不上小女儿闲散享乐的性格，没少为她头疼，直到大女儿意外离世，两位老人一下看开了，叶君瑶从此开始光明正大当起叶董事长的全职女儿。 她对经营公司毫无兴趣，至今也是个富贵闲散人，开了一间和咖啡店结合一体的书店，闲来无事就去自家店里撸猫看书，平时相处起来更像江稚野的姐姐，而非长辈。 这会儿见到仿若外甥小时候翻版的漂亮崽子，她哪里忍得住啊，趁着汽车没发动就直接转移到后排：“诺诺，可以让阿姨抱抱吗？”
不等崽回应，梁恒先哧的笑出声：“什么阿姨啊，错辈了！”
叶君瑶一想还真是，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哎呀，那我岂不成奶奶辈的了？”
“那可不，你成了姨奶奶，我是姨爷爷。”
叶君瑶一听更来劲了，立即开始教崽喊“姨奶奶”，崽虽然还不能理解姨奶奶的含义，但还是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回应。 “奶！”
叶君瑶：“姨——奶——奶——” “奶！——奶！”
…… 叶君瑶教了半天，崽勉强将两个奶字念得近了些，但她不放弃，搓着崽瘦巴巴的小手一阵心疼感叹后，又继续开始“姨姨姨……”起来。 一看就是非常喜欢“姨奶奶”这个新鲜称呼。 江稚野又开始觉得闹耳朵了，对比起来还是陆时慎的教学相对安静点。 等车子快开到福利院门口，崽总算能散装喊出“姨奶奶”三个字了，但因为蹦字的间隔太远，听起来很奇怪。 即便如此叶君瑶已经非常满意了，激动得抱起崽子开始猛贴：“诺诺太棒啦，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毕竟是初见，崽有些扛不住这么热情的姨奶奶，在小脸蛋被叶君瑶吸扭曲的时候，努力向爸爸求救。 江稚野才笑着把崽捞回怀里，叶君瑶倒也不馁，直接说办完手续就要带崽去多买些漂亮衣服：“我们诺诺就是太瘦了，胖点肯定更好看，宝贝你得多吃多长点肉肉知道吗？”
江稚野一直坐在一旁看小姨和崽子互动，莫名觉得有点怪。 按理说这崽如果是从未来穿过来的，不应该对小姨和姨父这么陌生才对。毕竟在江稚野看来，这可是他最亲的亲人，比江龙胜这个亲爹还要亲的多。 他有了孩子，即使不通知江龙胜也得让小姨和梁恒来…… 不等他深想梁恒已经把车停稳，解安全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江稚野：“你给孩子请假了吗？”
江稚野挑眉：“？”
梁恒一脸无语：“刚才光听个乐呵了？我给你请假，你也得给诺诺老师请假啊，哪有当爹的直接带孩子旷课的？”
江稚野：“……” 想到小李老师的热情劲，江稚野就有点头疼。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他已经感受到对方是个比柯辰还要磨叽……还要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江稚野的请假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 小李老师不仅详细了解了他们的领养意愿，还表示为了方便管理需要加家长的微信，因为班级的日常通知都是统一发在微信群里的。 江稚野自然不能拒绝，好在他虽然不玩微信，但之前也随大流注册过。 看了眼还在跟院长谈话的小姨夫妇，他重新下载了微信，直接复制了小李老师的手机号准备添加。 江稚野很快登录上两年没用过的微信号。 入目是潮到能把人风湿病潮犯了的炫彩骷髅头像，视线右移是比头像更炸裂的微信名——男人℃永卟言败。 江稚野加好友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