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和阿蛋阿黄从车上跳了下来。
阿黄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跑在张叔前面,一路高兴地汪汪叫着冲了下去,风吹起来它身上的毛, 显得整条狗意气风发。 “汪汪汪!”“捉鱼啦!”
阿蛋表现得没有这么激动,但也很积极地跑在徐瑛前面。 河道看起来有几十米宽, 中间有几块高高的大石头, 还没有人上去。张叔兴奋地说:“那里是个好位置, 走,我们先过去占住位置。”
徐瑛却有些不安。 她想到早上才看到的那条温馨提示短信。 徐瑛对张叔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先站在河道边上吧, 水库那边不是说在河道里会有危险?”
“切,那都是说给小孩家长的。”
张叔不屑地摆了摆手, “这水库建成了二十多年,你张叔我从它修好的第二年就过来捉鱼。年年都来, 在放水口那边捉完了,就开车来这边赶第二波,放水之后,水有多深多急我一清二楚,比水库那些管理员还清楚。”
张叔指着那几块在一起的大石头:“水位最高的时候, 这几块石头也比水面高出来二三十厘米。而且水流最急的时候就是那一会儿, 如果那时候你站在河道里, 没站稳不小心被冲倒了才会危险。”
“这里那么多人,水也不深, 大家伸手就能把你拽上来。我只见过不小心磕到腿的, 从来没见过丢命的。”
“你问问阿蛋阿黄,它俩来了好几次了, 是不是?”
张叔低头逗狗。
阿黄挺起胸脯:“汪!没错!”徐瑛将信将疑。 但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消散。自从在妖局工作后, 她对这些玄而又玄的感觉就很警惕。她还是对张叔说:“我第一次来, 有点害怕,我们就先站在岸边上行不行?”
张叔盯着石头,生怕有人在他前面抢占位置:“那你自己先站在边上,我去中间?”
徐瑛有些犹豫。 也许是因为太过空旷的河道,也许是因为两岸高高的河堤,也许是昨天夜里又急又大的雨,也许是早上收到的那条短信。 她总觉得站在河道里不安全。 但张叔看到有人要往河道中心走,就急匆匆地拿着装备跑了过去,徐瑛拦也拦不住。她只得带着阿蛋和阿黄走到河道边,告诉自己可能是她经验不足。 就像张叔说得那样,他在这里捉了二十多年鱼,对河道情况那么熟悉,不会出问题的。 …… 九点钟刚到,关石水库准时开始放水泄洪。 虽然徐庄村只有昨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但进入汛期后,河流上游的那些城市已经连续下了很多天的大雨,水库内的水位持续上涨。 原本两天前就要开闸放水,但因为气象部门检测到昨天附近以及下游有暴雨,担心形成洪涝灾害,于是坚持撑到了天气放晴。 如今下游水位回落,终于可以放水了。 水库里的水已经逼近最高点,开闸后,洪水卷着里面的鱼群直接冲出放水口奔腾而下,重重地砸在水面上,白花花的浪头上能看到无数条大鱼惊慌地跃起想要逃出水流,但还是被浪头狠狠地拍下,有些大鱼直接在水面上被拍断成了两截。 洪水夹杂着泥沙汹涌地向下流咆哮而去,此时根本没有人敢下水。水库管理人员拿着大喇叭播放安全提醒。 大家则都站在高高的岸边上看热闹,拿着手机不停拍摄这壮观的场景。 他们在等待浪头过去,去捡那些被冲出来后留在河道里扑腾的鱼。 关石水库只是一个小水库,往年泄洪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今年的泄洪却迟迟没有结束。岸上的老人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趴在栏杆上往下望:“今年也没下太多雨,怎么泄洪时间这么长?”
“可能下游有旱灾?”
”不清楚,反正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种地的都要头疼死。”
“是啊,有时候半个月不下雨,一开始下雨,就像是天上被捅了窟窿似的止不住。”
“哎哎哎!水流慢下来了!”
放水口的人们迫不及待的拿出装备,有些人已经开始去打捞那些被冲到岸旁边的死鱼,这些鱼刚死,也算是新鲜,拿回去也能吃。 洪水经过泄洪渠奔向远处的旧河道,往年经历过泄洪的人如果看到长唐渠里几乎要和岸边齐平的水位,就会知道今年放出来的水量似乎格外大。 但此时,身处旧河道的人们还一无所知。 干枯了近一年的旧河道,开始有涓涓溪流慢慢地流进来。 没有经历过水库泄洪的人看到这些水,会觉得像是绿化带洒水时从花坛里漫出来的水流一样,缓慢、浑浊,让人升不起一点警惕之心。 经验丰富的张叔却已经站在了他选好的风水宝地上。 他还指挥着那些带着小孩的家长,“你们把小孩放在高处石头上,或者还是先赶紧去岸上吧,一会儿水就变得特别大了,小孩在水里站不稳的。”
“哎,好好好。”
“谢谢啊!”
“不用谢!”
张叔看着年龄小的孩子们都到了岸边,就安稳地坐在了他的大石头上。 对于那些十几岁的青少年,张叔懒得去管。一是那些少年大概率不会听他的话,二是十几岁的孩子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远远看到浪头再跑也来得及。 那些细流蔓延到了张叔所处的位置,远处水位缓慢上升,已经能够看到越来越湍急的水流。 徐瑛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严重,仿佛有个声音尖叫着让她离开现在的位置。 阿黄突然开始吼叫: “汪汪汪!”
“汪汪!”
“瑛子,这次的水声不对劲!”
徐瑛汗毛直立,果断地冲着河道中央的张叔大喊:“张叔,快点回来!阿黄说不对劲!快点过来!”
就在说话间洪水的前浪已来到河道,涓涓细流眨眼间连成浑浊的一片,但水也就刚刚漫过脚面。离岸边近的人赶紧小跑上岸,站在河道中间的却本能地向中间高处躲去,挤在张叔的大石头上。 阿黄开始不停吼叫,徐瑛也跟着慌忙大喊,让他们赶紧趁现在水位还没有升高走过来。 “张叔!张叔快过来!”
岸边的人奇怪地看向徐瑛,有人开始劝她不要慌,每年都这样很正常,说水位还会涨,但绝对不会超过河中央的大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洪峰就会到来,这时淌水走过来反而容易受伤。 和张叔挤在一块石头上的人也不以为意。 张叔心里却咯噔一声。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了解吗?隔壁老头和徐瑛都是有本事的人,更何况徐瑛刚刚还提到说是阿黄觉得不对劲。狗可比人类感觉灵敏。 他立刻站起来:“有谁要和我一起下去吗?我们快点走还来得及!”
此时水流已经越发湍急,让人不敢轻易下水。 一个矮些的少年拉了拉身旁的人,面色发白:“哥,我有点慌,我想先到岸上去。”
他哥生气地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但是见弟弟实在太害怕,他只好对其他同伴说:“我先把我弟送到岸上去。”
他没好气地先跳了下去,身形一晃。 张叔赶紧把他扶住。 “这话说的,好兄弟当然要一起。”
剩下少年里的一个人站出来,瞪了一眼岸边上的徐瑛,拿起他们带来的渔网和水桶,“你带来的渔网,我们总不能撇开你自己玩。”
“就是就是,我们可以一起到岸边玩吗。”
张叔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怎么这么多话!”
他们一个接一个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此时水已经涨到了小腿位置,而且浑浊到根本看不清水下的石头。 在他们走到一半时,水流越来越高越来越急,漫过膝盖,而且还带着漩涡,似乎一不小心摔倒就要被洪水卷跑,所有人心里都慌了,闭紧嘴巴谁也没心思再开口说话。 兵荒马乱中,他们丢掉带来的水桶,紧紧地把手拉在一起,快速向岸上冲。 中途,矮个子少年不小心一脚踩空就要摔倒,其他人赶忙把他拽上来。一群人你扶我拉磕磕绊绊地跑向岸边。 从他们下水到现在也不过几十秒,水已经迅速涨到大腿根处,如果不是几个人抱在一起随时都可能会被冲走。 阿黄叫声也越来越大。 岸上的人纷纷连忙把自己手里的鱼竿和抄网递过去,在几人离岸不远的时候直接把他们拽上来。 几个人终于慌张狼狈地爬上了岸。 刚上岸,矮个子少年的哥哥愤怒地快步走到徐瑛面前:“你为什么要喊着让我们下水,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们再慢几步就要——” “轰”地一声,最汹涌的洪水终于赶到, 一个浪头直接淹没了河中央的大石头。刚刚人们还以为万无一失的石头已经消失在咆哮的洪水巨流中。围观人群后怕地惊呼尖叫起来。 矮个子少年的哥哥循声扭头望去,惊呆了。 其他少年已经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胆小的矮个子少年看起来刚上初中,直接被吓得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矮个子少年的哥哥脑袋懵懵地凑过去哄弟弟,后知后觉地跟着害怕起来 ——要不是担心他弟弟这个烦人的小告状精,又去找爸妈告状说哥哥不带他一起玩,他现在肯定还待在石头上。 那他现在可能就被洪水卷走了…… 张叔看着陌生的河道,眼神发直,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还留在河中央会是什么场景。他连忙回头抓住徐瑛的手,剧烈地喘息着,声音还在抖:“瑛子,瑛子,叔……” 徐瑛下意识地释放出自己的灵力想要安抚张叔,去到张叔身体里的灵气却仿佛石沉大海。 她反过来握紧张叔的手:“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岸边就站着和几个少年同村的村民,一路小跑跑到几个少年身边,先是拉着他们问清楚是不是所有人都跑到了岸上,又安抚了其中一个他亲戚家的小孩。 忙完之后他赶紧跑到徐瑛身边。 村民拉着她的手拼命道谢:“谢谢谢谢,要不是你这几个娃都要被水冲走了,谢谢……” 徐瑛:“没事没事,我也没想到。”
村民又把那几个面色惨白手脚发软的少年拉到徐瑛面前,让他们给徐瑛道歉,轮到矮个子少年时,他直接扑过来抱着徐瑛大哭起来。 “呜呜呜,姐姐,呜呜呜我回去要告诉我爸妈,我以后再也不和我哥一起玩了呜呜呜。”
“哎!你怎么回事!”
矮个子少年的哥哥顾不得后怕。
他冲上来拽着弟弟的衣服后领,就像是拎小猫一样把他弟弟拎了起来:“不是说好了我今天带你出来和我们一起玩,你就不告状的吗?”矮个子少年抹着眼泪:“可是、可是本来爸妈今天就不让我们出来玩。”
“你!”
他气得脖子都红了。
村民一巴掌扇到他后背上,拉过去矮个子少年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你做得对,等回去了我亲自跑到你们家里给你爸妈说,让他们好好教训你哥一顿。”泄洪的水流来得快,去得也快。 河中央的石头没多久又露出头来,但徐瑛和张叔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抓鱼了。 徐瑛收拾好东西,喊着阿蛋阿黄就要离开,却看到河水中远远漂过来一根弯曲的长木头。再仔细一看,不对,不是木头。 那是一条大蛇! 目测有五六米长。 那条巨蟒趁着水速减缓,向岸边游过来,惊魂未定的人们又开始尖叫起来,有的人抄起长棍就想要把蛇打回去阻止它上岸。 “别啊!别打我们!”
“先让我上去了你们再打它也行!”
“你俩怎么能忘恩负义!”
“啊啊啊啊啊!”
咦,怎么听到了好几个不同的声音? 徐瑛定睛一看,那条狰狞恐怖的巨蛇身上居然还趴着一只小刺猬,再往后,还有一只青蛙。蛇身为了躲避长棍剧烈地摆动,青蛙干脆生无可恋地跳进水里,努力地开始往岸上游。 那只小刺猬却只能压低身子努力地抱住光溜溜的蛇身,不停地尖叫:“啊啊啊啊救命啊。”
徐瑛只好走下去,表明自己的兽医身份,让大家散开。 然后把原本打算装鱼的塑料红桶放在地上,对着水里的巨蟒说:“你上来吧,但是只能待在这个桶里,要不然溜出去被别人看到把你砍了我也没办法。”
“你要带我去哪儿?不会要吃了我吧?”
巨蟒警惕地向后躲开,小刺猬也戒备地看向徐瑛。
徐瑛问道:“你家在哪?”巨蟒理智气壮:“我又不认路。”
“那就带你俩回我家待一晚上,明天开车把你们送回山里去。”
徐瑛举着大红桶,“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走,你自己在水里泡着吧。”
“别!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