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朝那男子望去,感觉此人给自己的感觉有点格路。个头不高,也就是一米七多点,身材偏瘦,但并没有给他一种瘦弱感,反而感觉有点小精悍。他的脸很小,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只是,并没有给秦立一种斯斯文文的感觉,反而感觉坚毅感更足……总之就是此人的气质和他的装饰很不搭,给秦立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或许中年男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笑了笑。结果秦立心中的别扭感更足了,总觉得他的笑有点假,心里暗道一声古怪,但并没有太过在意,也没跟对方沟通,甚至都没有理会,直接将目光投向了桌子上的那几件陶瓷器。大约过了十分钟后。大部分人都没在观察瓷器,而是相互交流起来。“形制,釉色,做工都比较符合宋金特点,问题不大。”
“可惜大部分都是磁州窑,哪怕多些耀州窑、定窑的瓷器呢,磁州窑系的瓷器的市场价值太低了,要不是价格够低,我都不来看一眼。”
“有的赚就不错了,管他那个窑口,反正都是高古瓷,只要你肯低价卖,就有人接手。”
“这倒是……”议论间,李海建终于看完了所有样品,问旁边的秦立:“秦小友,你觉得我拿哪个系列好?”
秦立回复:“我感觉不拿好。”
李海建:“……”他知道秦立的意思,但已经到这份上了,不拿实在不甘心,就道:“按市场分析呢?”
身上钱财有限,都是好东西,所以需要取舍。秦立心中一叹,好言难劝寻死鬼,你不听我也没法子,反正出了事儿也跟我没关系,便道:“毫无疑问,雨点釉和茶叶末釉陶器的热度最高。白地黑花系列,虽然是磁州窑的主打系列,也是最知名的系列,但精品民窑再好也不如官窑,市场热情不够。倒是黒釉白线瓷因为市场上出现的少,可以算做稀缺货。至于青釉刻花系列,虽然磁州窑在宋以前是主烧青瓷的,但比起其他窑口,似乎并不占据什么优势……”他并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只是分析了下市场,但李海建却已经得到了答案,雨点釉和茶叶末釉陶器可以闭眼买,黒釉白线瓷奇货可居,放心大胆买,至于青釉刻花系列和白地黒釉系列,只能放在最后。这跟他心中预估的答案差别有点大。他没想买陶器,黒釉白线瓷次之。实在是雨点釉和茶叶末釉瓷器的价值太高了,黒釉白线瓷的价值也不低,买了这三种,其他系列的瓷器必定会少拿不少,这利润也就小了。说白了,还是取舍问题。秦立是以捡漏心态考虑的市场,而他则是以生意人的心态考虑的市场。完全不搭调。李海建苦苦一笑,得,白问!便在这个时候,陈老板站起了身来,“都看完了吧?”
众人点头。“三儿,给各位老板发笔和纸。”
陈老板喊了一声,然后秦立就看到带他们进门的那个中年男子,抱着一摞纸和笔走了过来,给在场的老板每人发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陈老板道:“各位老板,请将你们想要的瓷器都写到纸上,后面备注好数量,我让人给你们进行匹配。提前说好,我只能保证是一个系列的,但具体是盘子还是碗还是壶之类的,我就不清楚了。”
“好。”
众人答应,便开始在白纸上写自己想要的瓷器。秦立也被发了纸和笔,但他没想买,便将纸和笔全都装入了口袋,打量其他人,结果发现之前对他笑的那个中年男子最先写完,纸上只写了一件器物名称:北宋定窑黑釉鹧鸪(zhegu)斑盌(wan,通碗)。但秦立看到这个器物名字当即就是一惊,“我尼玛!这孙子好有钱啊!”
定窑黑釉鹧鸪斑盌,是一种茶碗,斗笠状,釉面上有鹧鸪羽毛一样的花纹,这种花纹被称鹧鸪斑,极难烧制,需用含铁量不同的两种黑釉,在生坯上挂釉两次,以稍低于烧制其他结晶釉的温度焙烧,从而使得较多的铁元素在釉里结晶,形成花纹。只是这种技术早已失传,成品自古至今都很难得,日本一藏家手里便有这样的一个茶碗,前些年拍出了两亿多的天价,其他鹧鸪斑盌虽然没有再达到这个价位,但最低的也都两千多万。可想而知,这种茶碗的珍贵之处!然后秦立就看到那个中年男子将纸递给了陈老板。陈老板的反应和秦立差不多,张了好半天的嘴,苦笑道:“周老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这种茶碗我上哪给你整去。”
中年男子不满道:“你不是说你的这批古玩里有定窑黒釉斗笠碗吗。”
陈老板一脸无奈:“是有定窑黒釉斗笠碗,但这碗和碗它不一样啊……”中年男子道:“我不管,你必须想法子给我整个这样的,我都寻了两年了,你手段多,就当帮我这个忙。酬金你尽管开,只要能帮我找到,好处少不了你的!”
“这……”陈老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点头道:“好吧,我尽力,不过咱提前说好,这种带鹧鸪斑的黒釉斗笠碗太过稀少,我不保证能找到。”
周老板不是干古玩一行的,但这两年在泉城古玩圈很有名,一直在找定窑黒釉斗笠碗,出价不低,刚好最近他得到了一款,便将此人叫来了这里。谁曾想,人家要的不是普通的黒釉斗笠碗,而是带鹧鸪斑的!这尼玛就尴尬了。“放心,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要你用心就好,如果实在寻不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吗。但你必须要用心,不然我这一趟就白跑了。”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道。“一定一定,咱是生意人,最信守承诺,周老板您尽管放心,我肯定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争取帮你搞到。”
让人白跑一趟,陈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好一阵真诚道歉。这时候,其他人基本全都写完。陈老板立马让三儿将笔和纸收了,去找人去配货。大约过了半小时。三儿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每两个人手里都抬着一个蓝色的塑料大框,框内装满了瓷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些瓷器刚清洗完不久,器壁颜色都明显发阴发沉,典型的生坑货。足足搬运了半小时,这群人终于将各个老板写在白纸上的瓷器配齐。陈老板让这些人下去,而后对各个老板说:“诸位,东西都为各位备好了,请上手查看吧,品相差的你看不上的,可以挑出来,但品相不差的,就这样了,不能更换,毕竟咱这价格已经便宜到底了,如果你们还这要求那要求,实在不应该……”可众人这时候哪可能在乎他说什么,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要的瓷器上。陈老板见状,果断不再多说,让众人挑货。然后秦立就看到这些平日里在普通人眼中有钱的主,此时却跟抢菜的大妈一样,精神亢奋的蹲在属于自己的塑料框前,边鉴定边挑选。虽然这些器物起来不像是假货,但万一呢?在场的众人没有傻子,个个挑选的很认真。唯有两个闲人。秦立和那周老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老板凑到了秦立身边,问道:“小友,你怎么没买呢?”
秦立这才发现此人来到了自己身边,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也没买吗。”
周老板呵呵一笑,“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搞收藏的,这些普通货色我还看不上。你呢,也是看不上?”
秦立摇头,“我跟你不能比,眼光没那么高。虽然这些瓷器大部分都是民窑,但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看不上。只是单纯不想买。”
“为什么?这价格多低啊,买到就是赚到。”
周老板很是好奇。“我知道啊,但就是不想碰这类东西,”秦立耸肩,嘴角下撇,说出了两个高深莫测的字:“忌讳!”
“吃古玩这碗饭还忌讳这东西?”
周老板嗤笑:“都死了上千年了,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这市场上有几件不是从里面弄出来的,传世的哪有那么多。你这是典型的眼不见为净,但最终结果其实没什么分别,都是玩的死人的东西。还是买几件吧,空手来空手去多不好,看到别人发财你却一毛不赚,心里能舒服?你就不眼红?我可跟你说,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多得,你但凡错过这次捡大漏的机会,下次再想碰到这种好事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这辈子都碰不到这么好的事儿了……”秦立一脸狐疑的看看他,凑到陈老板身前,用大拇指指着此人,问道:“陈老板,他是你的人吧?”
周老板没刻意压低声音,陈老板自然听到了他的话,摇头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实力,敢让周老板做我小弟。我当周老板的小弟还差不多。周老板,既然这位小友心里犯忌讳,您就别撺掇他买了,知道的我做的是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做强盗呢。”
周老板大为可惜的摇了摇头,“连发大财的机会都不把握住,你这小兄弟日后注定难有发展了。”
“我谢谢你的关心啊。”
秦立翻了翻白眼,不再理他。来此的老板都是古玩界的玩家,对于这种普通瓷器鉴定的速度很快,唯有一些价值比较高的瓷器才会着重鉴定,但即使这样,也用了两个多小时,众人才完成鉴定,完成挑选。几乎每个人蓝色框子前面都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件成色不太好的古瓷。陈老板眼见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既然各位老板都挑完了,那咱们就核账吧。三儿,跟各位老板进行交割。”
叫三儿的中年男子立马拿着表格、POS机等物来到各个老板身前,逐个进行清账。因为提前算好了总额,只是将地上的那些零散的瓷器价值抹去,因此算的极快,仅半个小时,众人便与陈老板完成了器物交割,钱货两清。“多谢各位捧场。”
陈老板抱拳拱手,“我这边货已经不多,但清理一下估计还够一次的,等准备好了,我再联系各位老板。不送!”
话音刚落,周老板突然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叮嘱你。陈老板,你可别忘记答应我的事儿啊。”
“忘不了。我会尽心帮您留意的。”
陈老板含笑点头,随即吩咐三儿,将大门锁子打开。众人与陈老板客气道别,纷纷取回手机,抱起箱子,跟在三儿身后,就等三儿将门打开,便开车离去。到了此时,秦立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挺顺利的,没有突发情况发生。结果,就在此时,刚刚打开锁子,将大门拉开一条小缝的三儿,猛然将大门关上,高喝一声:“快跑!”
话音未落,大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露出了巷子里的场景。只见,密密麻麻的便衣警察站在大门口处,全都手持枪械,指着院子里的众人。一身穿警服的一级警司厉声大喝:“都别动,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