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遭逢没有预料的状况,宝钗心中着实有些发虚,带着几分忐忑,跟着那传旨的太监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宫殿外。 当然,整个皇宫她也才来过这一次,之前只是进了皇城,在外面和其他皇商一起接受皇帝的召见——当然,因她的特殊身份,跟其他人并不在一个地方。 当时并没有到这宫中来,所以其实这里的宫殿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而因为这股陌生感,让宝钗心里不觉提起了警惕。 她可不会因为到了皇宫里、而且自己是被皇帝光明正大抬进来的,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就不说那些戏文里听来的故事,她的祖辈乃是紫薇舍人、皇帝近臣,对于皇家的一些私密不乏了解,耳濡目染地自然自然也在家中代代相传了下来。 何况当初决定让她选秀入宫的时候,父亲都还在,他必然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宝钗,叮嘱她务必小心。 也就是薛家从那时起便开始有些没落了,因父亲身体经常不适,不便到各处去巡视,因而外面的掌柜、管事们中饱私囊、上下其手,对薛家开始阳奉阴违。 一个最典型之处,便是每年报上来的营收在逐年减少。 而这个小女儿自小聪慧过人,父亲相信她若是能够入宫得到皇帝看重,会给薛家带来极大的好处。 宝钗对此早有准备,落选后也是遵从薛姨妈的安排,想要跟荣国府亲上加亲。 或者应该说,这其中主导的是王夫人,薛姨妈自己是没有主见的,而宝钗同意了,两边才一拍即合。 如今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点。 但也正是如此,宝钗更加谨慎,因为她知道入宫之后自己更不能够出问题,不然同样也会给薛家带去灭顶之灾。 皇帝或许会心血来潮找人跳过皇后那边找她过去,但这也极有可能是某些看她不顺眼的后宫嫔妃故意做出来的局。 相比于那些早就入宫里来,经历过宫斗的“老”妃嫔,宝钗毕竟还只能在脑海里臆想着可能的遭遇,想好的应对手段真正面对时也未必能够用得上。 同时也不能觉得皇帝真有多看重她,若她这边第一天进宫就出了问题,皇帝会不会想保她还是两说呢。 于是宝钗先是对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伺候她这么多年,自然与她是有点默契在的,虽然没她想得那么多,但看出了她的意思,便立刻上前来,就听宝钗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然后趁着前面引路的太监不注意,宝钗又给莺儿打了个掩护,让她赶紧溜走。 莺儿也不敢怠慢,担忧地看了宝钗一眼,就转身决绝走了。 旁边跟着的两个宫女眼睁睁看着,面面相觑,又一脸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但看到宝钗警告的眼神,她们不晓得内情,但眼前这个可是让天子亲自派人接近公里来,现在又特意派人过来找的,足见对她的重视。 于是她们自觉当了睁眼瞎,而前面引路太监回头注意到宝钗身边少了个人,竟是出乎宝钗意料,并没有在意,甚至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在前边引路。 不过宝钗马上就想通了,甚至心里面更肯定这其中有猫腻,对方的目标显然就是她,所以压根不在意她身边的其他人,同时也有把握她找不到人来帮忙,或是在那边找来人之前,她这边就已经尘埃落定,难以挽回了。 于是宝钗更是步步为营,心里面针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场面,想了无数的应对之法。 直到终于那引路太监在前面一座宫殿前停下脚步,回头对宝钗挤出一个笑容道:“薛贵人,天子就在里边等着你呢。”
他跟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侍立在一旁,对着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样子自己是不打算进去了。 宝钗身后的两个宫女本来是跟着传旨太监过去一起侍奉她的,这时候当然也被拦在外边。 面对未知的前路,宝钗知道自己只能一个人面对,但到了如今这份上,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她看了眼上面挂着“玄清宫”的牌匾,沉下心跨进宫门中。 第一眼望过去,就见里头花团锦簇,一片姹紫嫣红,人影不见一个,但是扑腾的蝴蝶却见到了好几对。 宝钗先就有些疑惑,这时节,且不说哪儿去招蜂引蝶,这盛开的花也显得不太对劲。 跟着就觉得这里面与外头似有些不同,走进几步竟感觉身上有些热了,那袄子不是避寒的,反倒让她觉得有些闷。 她本就是怕热的,这种情形下自然更觉得敏感,想着就要将外面的披风先卸下来,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道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若是觉得热了,先把外衣脱下来吧。”
宝钗先是觉得这话有些孟浪,跟着却有些不敢置信绕过了旁边这个花圃,向着那声音来处走去,却见那边正对着一个敞开着的窗口,还看到一道身影站起来,似乎准备往外走来,只是被那窗子遮住了上半身,一时便看不出来样子。 宝钗心里的疑虑更深,一时也忘了自己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又过去走了几步,来到了那堂屋的门外,然后看到那道撩起帘幕走出来的身影,尤其看清了那张泛着笑容静静看过来的面孔。 饶是宝钗向来沉得住气,心里面也早就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这时候也免不了吃惊地“啊”了一声。 她只觉得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这青天白日地,自己是不是进来这会儿就被热晕了,竟然出现了幻视。 但是再定睛一看,自己并没有看错,而且她知道自己此时脑子是清楚的,之前感觉冷热分明更有点儿从外面到里头来差异太大的原因,现在稍稍适应了些,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正常温度。 反倒是对面里面立着的那人,看着让她觉得心头莫名一热,跟着便有些迟疑着喊了一声:“李大哥……” 李昭笑道:“宝妹子,我在这儿,可是恭候多时了。”
宝钗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混乱,但又莫名触及到了一点真相,便讷讷道:“李大哥,怎会在此处?”
“宝妹妹聪慧过人,不会想不到吧?”
她当然不会想不到,只是正是因为想到了,才更觉得不可能。 而李昭见她脸色,便叹了口气,走出来到她跟前两三步,突然一把牵起了她的左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问道:“现在,可相信我是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