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二奶奶不去陪着老太太,却有何事,寻我这个……浪、荡、子?”
这刚出来,没了那么多人的注意,面对着王熙凤这等房内人,贾琏就“原形毕露”了,话里透着一股阴阳怪气和小人得志的嘚瑟。 王熙凤那吊梢眉微微一挑,凤目带着几分危险的光盯着贾琏,但眼珠微微一转,却又变脸掩嘴笑道:“哎呦,我的爷,这是封了爵位,就要弃了我这糟糠之妻了?”
听着那银铃儿般的笑声如低吟浅唱,看着那步摇轻晃面容绰约娇俏十足,贾琏只觉小腹一团火热,说起来这许久不曾与对方有过“深入”接触,这时候再相看,竟反倒有了不一样的新鲜感。 他惯是个喜新厌旧,虽说多少还是会念着几分旧情,但就像是那寡妇,自从生了孩子后就没有正经去陪过几次,搞得那边又多了一个怨妇,若非还有个儿子陪在身边,王熙凤也懒得去和她相争,怕是早就郁郁寡欢了。 最近在偏院虽说是乐不思蜀,但这偷的快乐享受多了,成天还是担惊受怕事情败露,所以反倒又怀念这光明正大的原配来。 于是他三步上前伸出手来,笑着就想去牵王熙凤的手。 王熙凤自不是因为要为李昭“守身如玉”,只不过她现在已成了“钮钴禄·熙凤”,加上对这给三分颜色就敢直接开染坊的,她知道还是得循序渐进,不能一开始就直接给甜头,所以拍开了他的爪子后,没好气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作甚?”
贾琏心里一恼,但随即又松了口气,也是因为对王熙凤这态度有些习以为常了。 这陡然间若是她完全换了另外一种态度,他反倒得怀疑这心里头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 故而讪讪一笑后,贾琏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说道:“奶奶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得了爵位,你不也能得好处么?”
他知道当下这种情况,王夫人那边肯定是得罪狠了,贾政又是不管事的,老太太嘴上同意心里怕也对他有些意见了,所以他也需要拉拢盟友,还有谁能比凤辣子更合适呢。 这也算是一个表态,王熙凤立刻便点了点头。 此时贾琏对她来说,也就差不多这一点作用了。 不过对贾琏来说,自己这般可是冒了挺大的风险,包括将来若是贾赦出来了,对他会是什么态度还殊难预料呢,偏生王熙凤什么都没做半道上就要占去好处,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所以他马上又道:“这偏院诸多人口生计,往后可都得着落在咱们这一房上了,偏生大老爷那边的门路已经堵上了,往后也不敢再去冒险。这缺口,却不知奶奶可有办法补足?”
王熙凤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在跟自己要钱,或者说,是想要从自己的铺子那边分一杯羹,好处还没到手上,就惦记着从自己这边捞好事儿了,当即就要发火。 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继承了爵位的贾琏,和只是帮着荣国府二房做事的琏二爷,那可不是一个人了,也需要另眼相看,往后自然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本来贾琏就一直帮着贾政迎来送往的,如今身上有了爵位,许多事情坐起来更是顺理成章,与四王八公的关系也会更加紧密,这都是可以利用的人脉,王熙凤自然不会不考虑到。 “这自是分内之事,不过……” 听王熙凤一下子应允,贾琏还有些诧异,听到转折反倒觉得正常,追问道:“不过什么?”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大老爷手上,可也有几间铺子。”
贾琏心里暗骂了一声,却也知道跟王熙凤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想要占她的便宜绝没有那么容易,便只能先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却又说道:“这些地契都在太太那里……” 王熙凤却直接说道:“直接借来用就是了,要地契做什么?”
贾琏愣了一下,再看王熙凤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又不禁暗骂道,这是便宜占上瘾,连一文钱都不想出了嘛。 “这……” “怎么,你琏大爷在那偏院呆了这么久,还做不得自己的主?”
这又是在故意嘲讽,也带着一些酸意,毕竟都知道贾琏在偏院已经是玩得乐不思凤了,若非是现在对他已经彻底没了念想,王熙凤早就往偏院那里去闹了。 只是到底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说完全不在意也是假的。 贾琏嘿嘿笑道:“这倒不是,不过奶奶这么急着便要扩张铺面了,就不怕有什么差池?”
王熙凤淡淡道:“有无忧侯看着,怕什么差池?”
这话听得贾琏心里暗暗一咬牙,也觉得有些酸了。 他是万万想不通,这原本势同水火的两人,怎么现在反倒越来越亲近,而李昭却跟自己像是渐行渐远了。 这时候他却是忘记了,他从李昭那儿占得便宜,可要比王熙凤多多了。 “不过,你这爵位还没稳下来,可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贾琏点点头,说道:“我就怕二夫人心有记恨,若是从中阻挠……还有大老爷那边,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
王熙凤却还记得李昭曾提起过,沉吟道:“这倒不必担忧,顶天了也就是和那蟠哥儿一个下场,天子不可能将他周全地放还回来的。”
贾琏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笃定,难道又是从李昭那里得到的消息? 不知不觉,他们倒是走回了自己院子外边,王熙凤突然回头笑道:“怎么,琏大爷如今过门而不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回去看看了?”
贾琏讪讪一笑,王熙凤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自然不好意思说走了,何况他确实也有些想念儿子,这继承了爵位,到时候八成是要传给那小子的。 嗯,也该去跟倩儿说一声,也让她高兴一下。 想到为自己生下孩子却又遭到冷落的妾室,贾琏突然心里有些惭愧。 王熙凤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暗暗冷笑一声,随即想到孩子上,心里的某个念头也不觉更加迫切了起来。 …… 薛家老宅,李昭已是难得登一次门,这趟过来发现一切未变,而同贵早接了拜帖,在门边上候着,见到他们过来当即迎了上来,先与李昭、香菱和金钏儿行了礼,继而与鸢儿挽起了手。 鸢儿本就出自薛家,这段时间香菱来陪薛姨妈,丫鬟间交流多了,关系自然也就容易亲近起来。 李昭问了下薛姨妈的情况,得知她已经醒来,身子也安适多了,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王家的人,可还有再登门?”
“却是不曾了……” 同贵说着,却悄悄打量了李昭一眼,心里想着鸢儿曾漏出的口风,不禁对她的好福气暗暗艳羡。 及至来到薛姨妈住的小院里头,李昭本来不便进去,但此次也算是以大夫的身份过来探病的,所以还是跟着香菱一起继续往里走。 “是香菱么?”
虽则香菱如今已经改了名,但薛姨妈叫惯了这个,却也一时改不过口来,反正平常都是在这里叫着。 香菱立刻呆呆地应了一声,还是同贵叫道:“太太,是无忧侯来了!”
里面过了会儿才传出薛姨妈的声音来,闷闷的像是藏在被褥里面说的话:“等、等会儿,我换身衣……”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意识到这话也不方便当着李昭说。 李昭却是觉得,这病态中的薛姨妈,倒是展露了她本性里的烂漫可爱的一面。 本身也是没吃过苦,不管是嫁人前还是有了孩子后,都是过得顺顺当当,哪怕死了丈夫、薛家变故乃至于寄人篱下,都不曾本质上改变她的生活,毕竟还有女儿等人帮着担待。 这也就让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像是深闺中不谙世俗险恶的少女一般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