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薛姨妈已不是第一次过来,只是每次还是被那些繁文缛节弄得心里发毛,唯恐哪个环节出了错,惹人笑话甚至连累到女儿身上。 宝钗在宫中依然是谨小慎微,并没有因为与李昭的关系,而对自己在深宫大院中的处境有任何大意,这是性情使然。 而薛姨妈也算是了解这个女儿,在分开后反倒从前不甚注意的细节也开始能觉察到了,大概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故而她也是知道女儿在宫中过得并不算安稳快活,这也是为何先前她会想着还不如那时听了儿子的话,将女儿嫁给李昭。 不过如今,薛姨妈却只能在心中暗呼侥幸,得亏先前没有让宝钗嫁给李昭,若不然,自己有何面目去见女儿? 至于那样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却也不好去考虑,毕竟此事本就是阴差阳错。 只是现在让薛姨妈头疼的是,本以为李昭那边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他竟孜孜不倦,一心想要做蟠哥儿的父亲。 男人对当兄弟父亲这事儿,就当真有那么执着? 还不只是言语攻势,譬如说在与香菱一起吃饭的时候,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又或者故意制造些与她的接触。 但因为不敢让外人知道此事,薛姨妈只能在心里默默承受,只是对于李昭所说之事,依然不愿首肯,能拖则拖,想着这样下去等他自己耐心耗尽了,自然就会放弃了。 而在明面上,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只是薛姨妈没想到,他人不来了,可时不时却会差遣人过来送些花啊、木雕啊、画啊、诗啊,而且每一份都能让人看出用心来。 花且不说,木雕似乎是他自己刻的,正是薛姨妈的模样,栩栩如生,让她爱不释手。 就是没穿衣服,让她不敢拿出来,只能偷偷摩挲。 诗也正是打中了心中软肋,一字一句都让她面热心跳,好像变成了怀春少女。 更甚者,那画中还有颠软倒凤的场景,看模样里面的男女也正是他们两个。 这让薛姨妈心里头越发慌乱,但那天平在不知不觉间,其实已经逐渐朝着李昭那边倾斜了。 她当初与薛大爷成婚,是遵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成婚前都不曾见过对方的模样。 之后也是因为薛大待她温柔体贴,而自小便是被宠着长大的薛姨妈,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亲情多过所谓的爱情,对待丈夫倒更像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兄长一般。 这么算下来,李昭这边竟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一个异性开始动心,品尝到少女时候未能实现的恋爱的滋味。 可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也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就算薛姨妈再是天真,也知道他们这般乃是不伦。 这趟进宫来,她颇有些躲着李昭的心思,也有些欲说不能说的、想要向宝钗这个智囊女儿讨教的想法。 只是她怕就算自己用了代称,向来聪慧过人的女儿也很可能猜到真相,所以她便又犹豫了。 只是她这番看在宝钗眼中,早也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心里也是一动,感觉今日进宫来的母亲好像就有些不太一样,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就是这精神头,看着都比想象的要好一些,不过这本就是她所期望的,倒也没有因此怀疑什么,只是看薛姨妈好似总有什么心事儿似的,还总是欲说还休、欲言又止。 可在宝钗的印象里,自己这妈妈向来是藏不住话的,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以往她这般多半也是想要找人问计,对她肯定是不会藏着掖着,现在这样委实有些奇怪。 但既如此,怕是她问了,母亲多半也不会回答,反而会受到惊扰,那样更不会说了。 所以宝钗只是一边与薛姨妈拉着家常,一边等着她主动开口。 按照她的了解,母亲肯定是藏不住的,却没想到今日的薛姨妈特别有耐心,和她聊着聊着,竟然好像就把那件事情先抛到脑后了,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这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宝钗心里面却留了心。 “乖囡,你现在怎么却不用那冷香丸了,身子可曾不爽利?”
这是在私下里,旁边就莺儿一个在,不然薛姨妈也是要口称“娘娘”的。 当然,宝钗现在只是贵人,这么称呼其实有点不合制,但母亲要这么叫,宝钗自由得她,也不去纠正。 “倒是不曾,往后怕是也不需用了。”
“那,若是往后又复发了,怎么办?”
宝钗心想,倒还真是如此,自从入宫,尤其是与“天子”合欢后,她身子里的热毒再也没有发作过了。 当然,她对此是不会有什么疑问的,知道这是因为李昭带着她修仙的缘故。 既有仙法,追求大道,体内达至阴阳平衡,那么所谓先天热毒自然也就不值一提了。 只是听着薛姨妈这么说,虽知道她是关心,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就道:“妈妈这话说得,倒好似我这身子天生就不该好似的。”
薛姨妈牵着她的手,却心疼道:“你爹爹走得早,你那兄长又是个不成器的,如今还是靠你在宫中撑起咱们薛家的门楣,我在外头想着你,都觉得睡不安稳。”
宝钗动容道:“妈妈快别这么说,我在宫里头好着呢。天子待我,便如亲妹妹般。”
薛姨妈奇道:“怎么会是亲妹妹?”
宝钗心想,那是李大哥,可不就是“亲妹妹”么,当然,现在也是“情妹妹”了。 她遂笑道:“不管是姊姊还是妹妹,总归是待我好的,妈妈只管放心便是。女儿倒是担心,哥哥走了以后,妈妈独自一人在老宅里头,怕是过不下去。”
薛姨妈笑道:“怎么会呢,香菱时时回来陪我,前儿个宝琴那丫头也回来过一次。还有……” “还有?”
“没有了、没有了……” 宝钗觉得薛姨妈好像在刻意掩饰什么,心想难道是因为王家的事情。 她从李昭那里得知了王家去叨扰母亲的事情,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忿,但囿于自己现在在宫中,没法去做什么。 而且她也看得出来,李昭似对王家另有处置,所以也不便与他提及此事。 不过薛姨妈过来之后,她不想在母亲面前提起伤心事,那毕竟是她的娘家,所以只故作不知道。 可如今看来,她这次当真是被那王家伤透了心了。 而薛姨妈却是想着,李昭的事情断然是不能够让女儿知道地。 虽说他们没有成就姻缘,但也算是兄妹相称,不能无端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而且,宝钗现在是贵人,若是知道了母亲被“欺负”了,心里对李昭有气了,转而去皇帝那边吹枕头风,到时候却不又连累了李昭。 薛姨妈虽然还没有决定好往后要如何面对李昭,但肯定是不愿意看他身陷囹囵落魄的。 而且,也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