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唐八寻来了内外兼用的药物,于后院中煎熬好后,郑泽起身用布帛包裹将瓦罐端到焰灵姬的房中。
世事不会都如自己所料,人本身就是变数。 就像此刻的丽人,正坐在床畔,原本明艳的俏脸略显苍白。 “他是新郑最快的杀手,你去找他做什么?”郑泽只是感叹,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屡教不改的绝色美人,他觉得略微有点棘手。如果生在以后,她绝对是让老师头疼的坏学生! 听见他的声音,明知自己理亏的焰灵姬抬起精致的脸,“这次他只有一个人,我可没有输哦!”将瓦罐里的药汤倒出来,放在碗中静置一下残渣,郑泽没有回头,“输了赢了有什么分别?”
然而,焰灵姬有着自己的道理。 “我调查过了,他是夜幕杀手组织的统领,既然夜幕没有出手,说明他并未将你的事情上报。只要杀了他,你就不会暴露。”
她有理有据地说道。
她没有说,那天在江畔,某个片刻从郑泽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失神之色,那是从未有过的。 端起碗,郑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来到她面前。 “你调查过了,怎么调查的?”闻言,俏脸上表情微微一滞,轻抿红唇,说道:“七绝堂调查的。”
她接过碗,将脑袋偏向一边。 郑泽撇了撇嘴,“七绝堂……” 七绝堂的消息他向来只是听听而已,除了让他们留意过一次胡夫人,就再也没有指望过他们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一开始找七绝堂只是因为他们是个有组织的可用人口,接触下来发现他们的凝聚力于办事风格都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灭口没有用的,该面对的逃避不掉。过了今天,夜幕掌握的那些消息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你不用再担心这些了。”
郑泽还是轻声解释着,想到她出手的初衷,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在改变,其实焰灵姬也在改变。 那天在江岸旁,墨鸦确实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也许是因为有别于此世的灵魂,总是让人不自觉有种超脱的视角,然后慢慢将最初的谨细丢掉。 焰灵姬突然去找墨鸦对线也是这样,她不是提线的木偶,她总能给自己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她的想法很天真,天真得有些可爱。 这个世界出乎意料的精彩,所以自己也要严正以待。人的状态是时刻变化的水流,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应该是什么形状。 抬起头,女子湛蓝的瞳看向郑泽,“原来你有办法?”
面对着丽人问询,郑泽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让她安下心来,不知道还会做些什么天真之举。 见状,焰灵姬美眸之间闪过一丝异色,“那你怎么不早说?”
郑泽没打算跟她讲道理,那是愚蠢的选择。只是说道:“赶紧把药喝了吧,内息紊乱,不及时调理会造成隐患。”
看了眼手中的药汤,焰灵姬撇了撇嘴,但是没有说什么。目光注视着她左臂上的那处擦伤,应该是被墨鸦的飞羽弄的。 “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总想着打打杀杀,若是把脸蛋弄花了怎么办?”
与以往不同,郑泽现在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恭敬,而是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和态度。
浅浅尝了口苦涩的汤药,并未嫌弃什么。本就不是什么金玉之身,她从来都不会矫情。 看向郑泽,听着暗戳戳的夸赞,姣好的面容上挂上一丝笑意,“我的脸,好看嘛?”郑泽无声地看着她,好不好看,还需要问吗?若是觉得她不符合审美,这时候的公孙玲珑应该正值韶华,可以考虑考虑。 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想要的答案,焰灵姬的笑容越发明艳,“可惜啊,再好看,它也不属于你。有些人着急也没有用哦,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段时间郑泽奉行着安抚她内心的相处准则,已经卓见成效,故而她又将妖冶又曼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然而,在她眼帘之中,郑泽神色如常,淡淡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着急也没有用。外用的药就在桌案上,你自己清理一下,我先去练剑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 在他身后,焰灵姬的笑容凝固在俏脸上,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黛眉轻蹙,嘴里的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更苦了些,他该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刚刚说的话,似乎有些过分? 看了眼桌案上放的药,蹙起的眉头就松不下来,这次都不给自己换药了。 将碗里的药都喝完,随手放在床头的木几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向窗边,将脑袋往外边探去。 少年执剑一如往常,他似乎始终没有懈怠过。但这一次焰灵姬神色复杂,心神不自觉有些烦乱。 郑泽一边挥剑,一边将先前种种在脑海中过滤一边,审视着有无错缺之处。 墨鸦的故事让自己警醒,世事无绝对。就像他虽然猜测墨鸦没对自己出手的缘由,但还是摸不清他的心理路程一样。 决定将这个时间线以前的战国策发行出去的时候,就要做好面对激流巨浪的准备。 一个名不经传的人掌握着造纸和印刷两大神器,与一个天下皆知的名士创造出它们,是不一样的。从这一天开始,他郑泽的名字注定会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倒是有种我不试图摘星揽月,我要让星月奔我而来的感觉。 一套简单的剑法挥舞完毕,如果仔细发现,郑泽的动作与剑法的描述不差毫厘,几乎如同模板刻出来的一般。 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郑泽摇了摇头,那一口气练到四层之后,他就有种感觉,既是气息,自然有一呼一吸,练剑是为了出剑。 将重剑放在一旁,郑泽回阁中擦了下汗,便去了焰灵姬的房中。 …… 花开鸟语的安宁之处,远处隐隐传来诵读书声。 一个穿着儒服的男人端坐于案前,看着其摊开在案上的书册,在他不远处,一个由八根石柱撑起的亭中,传来交谈之声。 “此书所录之史,有违圣人之道。”
“不过是以笔录实,心中有圣行自清明,师兄又何必执着于道本身呢?”
沉默了一会,前者语气似乎有所改观,“理是如此,据说此策是从韩国传出,我记得韩非便是不久前归国?”
“是啊,韩非带着他的梦想回家,想不到除了他,韩国之地还有这样的人杰,也许他的梦会更加精彩。”
老者发冠高束,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
被叫做师兄的老者沉思片刻,站起身来,面向前方的群山深谷,“书中内容暂且不提,这书写文字的材料,简便轻薄,文字工整统一,不像是逐一誊抄。我仿佛看到了它带来的,一个新的可能。”跪坐于案前的老者轻轻一笑,用手按住被风吹动的纸张,“师兄既然已经有所决定,又何必犹豫不前?”
只见立于亭下的老者隐隐点了点头,随即听他唤了一声,“伏念。”
那穿着儒服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旋即起身朝着八角亭走去。 当普通人在为眼前之事所震撼的时候,善思者已经开始考虑到它所带来的影响。一颗种子投入七国的土地上,等待着时间的发酵,发芽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