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要了一个包间,何汉生在外头大厅吃,两人便在包间里边吃边聊。因为天气太热不宜饮酒,两人要了两壶凉茶,一边喝茶一边议论如今晋城的形势。谈到晋城周边百姓因为雪灾旱涝灾害冻死饿死热死无数,朝廷的赈灾粮食运过来之后变成了牲口才吃的麸料,各地开的粥棚里一半沙子一半麸料,即便这样仍然有人吃不到。赈灾的银子被层层盘剥,到了最后只剩下几百两银子用来搭粥棚买铁锅,老百姓没有捞到一粒米、一件棉衣、一颗种子,乡下人家吃树皮草根、观音土、易子而食、换妻相食,其状惨不忍睹。程伊边听边心惊胆战,直觉得口中的饭食如同嚼蜡,一点都吃不出滋味,反倒是凉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满嘴又苦又涩。
“朝廷难道不知道赈灾的粮款被盘剥殆尽了吗?”“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官官相护。粮款刚一出库,盘剥就开始了。满朝廷就瞒着一个人罢了!”
李蒙伸手指了指天,义愤填膺道:“可惜那是个糊涂人,每日里只知道吟诗作画,沉醉在温柔乡里,天下的百姓在他眼中,还不如女人额头上的花钿更引人挂怀!可恨我没能在四书上多用功,否则我定要当头撞死在金銮殿的盘龙柱上,让这个昏君醒一醒!”
程伊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小心祸从口出!兄长忧国忧民之心,小妹实在是佩服。只是我等小民,管不了朝廷的事。小妹有一事不明,为何我一路过来,晋城虽然不如以往繁华,但并未看到饥荒贫弱的景象啊!”
李蒙冷笑了一声,道:“妹子啊,你若是出了晋城,往外走出二十里,就知道为兄所言不虚了。晋城的官府更是可恶至极,为了自家享乐,将难民封在二十里之外,一旦有人想闯进来,就是死路一条!你所看到的晋城,不过是一片官府制造出来的假象而已啊!”
“难道就任由难民自生自灭?”
“不然呢?没有银子没有粮食,百姓在他们眼中不如沙尘草芥,死就死了。倒是不少的人牙子趁机敛财,在难民中选些好的,带进城里调教几天卖了。难民们见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无不争相贩卖自己,命好的,买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命不好的,被卖进煤窑矿山,不消几个月就被折磨致死,更有那些幼龄男女,被卖进窑子里,或死或伤,一辈子任人玩乐……” 程伊听得手脚冰凉,她实在无法想象外面是怎样的一幅人间炼狱图。 “这几年北辰国各地都有天灾下降,人们都传言说是紫微星生变,天降大祸,要惩戒世人。不管是真是假,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程伊叹道:“老天即便要惩戒,也该惩戒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这样的大灾大难,直接承受痛苦的还不是底层的百姓?说天道,天道也确是不公啊!”
李蒙笑了笑,道:“妹子果然对我的脾气。今日你我畅谈,也一解我多日的烦闷。不瞒妹子,我如今也在做人口生意,一来为了养家糊口,二来也是为了多救几条人命。不知妹子家中可缺人使唤,为兄为你物色几个好的,分文不取,只求你给口饭吃。如今这样的年月,家家缺吃少穿,只有妹子深藏不露,为兄斗胆问你一句:可有余粮养人否?”
程伊苦笑道:“兄长真是看得起我,小妹一无家业,二无营生,哪里需要什么人手?家中已经有汉生一家帮忙,尽够了。若是他日有需要,再跟李兄说吧!”
李蒙点头答应,随后两人又聊了些琐事,便呼唤小二结账。 两人相约,若是程伊有事进城,必然给李蒙送来药水,若是李蒙等不及了,便去西郊程伊家中来取药。临别之时,程伊又留下了一些灵水,嘱咐李蒙尽快给家人喝,以免跑了药性。 下午时分,正是最热的时候,李蒙本来劝程伊在城中住一晚,程伊怕家里人担心,决定还是赶紧回家。有灵水在,又是用湿手巾擦脸又是勤喝水,两人虽然受了些罪,但很快便到家了。 一路上何汉生便啧啧称奇,直说怎么今天这驴车赶得如此顺手,遇车让路,遇人慢走,还会打响鼻儿示警,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平时半个多时辰的路,如今两刻钟不到就到家了。 程伊心知是灵水的功劳,但也确实没有料到这灵水对驴子的影响会这么大。这些日子也总给鸡鸭和狗子们喂水,这些动物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不过驴子变得聪明健壮总归不是坏事,程伊倒想着是不是应该多给驴子喂些灵水,看看还会有什么更好的效果。 回到家,何云儿伺候程伊洗了手脸,程伊问怎么没看见大宝二宝,何云儿犹豫了一下,见程伊盯着她看,迟疑道:“他们在张先生那…” 张先生就是那个书生,名字和中国古代的一位名人重名,叫张良。 程伊乍一听一愣,以为是不是自己遇到了年轻时候的名人,后来一想,朝代对不上,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张良不是那个名人张良,即便是,程伊也不会有多大波动,事不关己,你出你的名,程伊并不想沾惹。 如今听说两个孩子在张良那里,程伊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在那?”
“大宝二宝说有学问上的事情要请教张先生。”
程伊点了点头,并没有着急把两个孩子叫回来。休息了片刻。让何云儿拿来一个稍大点的盆和一个小碗,盆和碗都装了水,将小碗放进盆里,讲生硝粉末撒进大盆的水里,不消片刻,生硝粉末完全融化,小碗里的水慢慢结成了冰。何云儿张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以为程伊定是施展了什么法术。 生硝粉末还剩下一些,估计还能再做两碗冰。程伊便又做了一碗。 进卧室假装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水蜜桃和一串葡萄,实则是从空间里拿的。两样水果榨了汁,一个冰碗里放葡萄汁一个冰碗里放蜜桃汁,尝了尝,觉得不够甜,又放了白砂糖。程伊尝了一口,有果子的清香和砂糖的清甜,但和现代的冰碗相去甚远。 程伊让一旁馋得不停咽口水何云儿尝尝味道,何云儿吃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娘子,这,这也太好吃了啊!这叫什么啊?”
何云儿的反应倒是让程伊的遗憾小了不少,笑道:“这叫冰碗儿,你喜欢就每样分给你一半,拿回去和你娘和你哥哥吃。剩下的给大宝二宝留着就行。”
“娘子,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这个味,你们吃吧。”
何云儿欢天喜地的分冰碗儿,每样只分了两小勺出来,给大宝二宝留下了一大半,程伊又给她盛出去几勺,分匀之后让何云儿去叫大家过来吃冰碗儿。何云儿乐颠颠的去了。 少顷,大家都来了堂屋。何云儿趴在程伊耳边小声说:“我没提吃冰碗儿的事,张先生和小姐只以为娘子有事情吩咐大家。”
程伊笑着点了点头,给何云儿竖了个大拇指,何云儿不好意思的嘻嘻笑着,跑过去跟他娘和哥哥一起吃冰碗儿去了。 大宝二宝也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着,孩子们本就喜欢吃甜吃凉,夏天酷热之时吃了这个冰碗儿,简直恨不得把舌头吞进肚里。程伊看着心疼,可惜现代的雪糕冰淇淋都带不过来,大宝二宝也吃不到那样香甜的味道,这样普通的冰碗儿就爱得这般,若是吃了冰淇淋,不知道会惊到什么程度呢。 程伊看着手中仅剩的一点生硝,犹豫再三还是收了起来。这样的热天气,大宝二宝年纪又小,吃太多冰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点生硝留着改天再给孩子们做冰碗儿吧。 这次回来之后,程伊基本上打消了制冰解暑的想法,好在灵水充足,程伊免不了辛苦一些,日日夜夜给牲畜家禽和菜园子洒灵水。灵水的事程伊不想假手于人,时间越长,程伊越发觉空间灵水的神奇之处,这样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近日越发休息得不好,程伊觉得头昏脑胀的,有一天半夜起来去撒灵水,大宝竟然也跟来了。大宝只说了一句“我来帮娘。”
便接过程伊手中水盆一起给鸡鸭洒水。程伊便也默许了他。大宝是个聪明的孩子,嘴巴严得很,对于灵水和空间的事,从来都没有说过问过哪怕一个字。
程伊也默许了两个孩子去和张良请教学问,她是个现代人,掌握的知识和这个时空大不相同,既然张良愿意教,让两个孩子接触一些正宗的学问也好。 又过了半个月,卖菜的收入已经攒了快九十两,程伊又请大家吃了顿好的,特意在酒水里加了灵水,直说是自己酿的低度酒,大家喝得很尽兴。那女子也在席上坐了一会儿。女子的身体好了一些,但因为天气炎热,恢复的速度很慢,若不是程伊的灵水掺在她的饮食中,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女子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张良最近和两个孩子接触较多,席间说说谈谈还算自在,一直做到席散才走。 末了,何汉生跟程伊感叹:恐怕只有在娘子这里才能享到如此的安稳太平,外面的人,即便是富贵人家,也没有咱们自在舒心。 程伊想起李蒙说的晋城之外饿殍遍地、易子换妻而食的情景,方才的好兴致顿时没了。自己得天必佑,有空间傍身报名安享太平,可外面的人呢,自己又比他们高贵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