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乃娃发现,那些说着自己要被当成活祭的孩子们再也不提这话了。 满心都是说着徐家庄的澡堂好厉害,豆皂好香,毛巾好舒服之类的话。 真是变得太快了! 不过,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稍大,但却是全新没有补丁的麻衣,乃娃也迷茫了。 这也不像是要把人当活祭的样子啊,许是他年纪小见识少,从未听过活祭还要给人穿新衣的,而且还是那么多的新衣。 从澡堂里走出来后,乃娃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原来这就是富贵人家过的日子吗? 就连买回来的奴隶也都能有新衣穿,徐家好有钱啊! 不知怎么的,虽然前路渺茫,但乃娃心中暗暗升起了一点点期待,他期待着,能够在这里,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妹妹。 “哥!”
光头小福宝笑着跑了过来,她也穿着新的麻衣,还有一双新草鞋。 鞋子有些大,但因为是全新的,原本连鞋都没有的孩子们谁也没嫌弃,欢喜得不得了。 福宝兴冲冲跑过来,就是为了看看哥哥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新衣裳和新鞋子,见到哥哥也和自己一样的穿着,福宝高兴得呀的叫了一声。 “哥,你也有,新的,都是新的!”
她压着激动,小声对哥哥说道。 乃娃看着女孩队伍末尾将要走上前的马桂芳,冲妹妹摇了摇头,把她推了回去。 福宝懂事的收起欢喜的笑容,回到了女孩的队伍里,不过那嘴角的浅浅梨涡却时不时显露出来,眼睛一会儿看看衣袖,一会儿又看看脚上的草鞋,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照现在大家伙的情绪,乃娃丝毫不怀疑,徐家人就算是要把她们卖到窑子里去,这些傻乎乎的女孩们还要帮人家数钱。 实在是太好哄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因为得到新衣新鞋而欢喜着吗? 倒是同姓的一个年纪比他稍小的男孩,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什么欢喜模样,眼中的警惕,从未松懈。 他和他们不一样,大家都看着新衣服新鞋子,议论着徐家庄上的稀奇古怪。 他却始终不说话,只睁着一双眼睛到处看,似乎想要从周围这些人和事中捕捉想要的信息。 其实乃娃早就注意到这个比自己小的男孩了,来时的路上,这个男孩是他们这伙人中,为数不多还能有一件长衫蔽体的人。 想来,山洪没来之前,他的家境应该比他们这些孩子好上许多。 搞不好还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呢,那细胳膊嫩肉的,就算混在流民堆里,也很扎眼。 而且徐家大少爷放饭时,他总是第一个主动上前去领餐的人,徐大少爷还夸过他,说他是识那什么的俊杰。 乃娃挠了挠头,正准备去找那男孩说说话时,管事的出来了。 一众孩子立马安静下来。 马桂芳和郑来冲这些孩子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来。 于是,乃娃一行人便跟着两个管事,顺着那条夯得平整结实的宽阔大道,来到了庄子上最大的那座宅院前。 在红砖平房的包围下,古朴的青砖白墙大院如众星拱月搬耸立在庄子最中间。 远远看着时,就已经觉得这房子很气派了,等到了院子前,乃娃立马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和藐小。 古典的北派建筑,在气势这方面从没给主人家拖过后腿。 再加上立在门两侧,手持兵器,身材高大,面容冷肃的部曲,这些平民出身,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并州跟着徐大郎来到幽州的孩子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乃娃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想往那两个部曲手中武器上瞟。 “不要乱看!”
郑来低喝了一声,乃娃感觉这话就是对着自己说的,忙不迭垂下眼帘,老实站好。 郑来和马桂芳对视一眼,这才越过门槛,领着这些孩子进门。 先前马桂芳就说过,洗完澡就要带他们来见主家。 孩子们年纪最小的也五岁了,一路的变故和奔波,让他们早早就懂得,自己现在已经不在是哪个有爹娘家人呵护的宝宝。 他们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跟在大孩子身后,大孩子怎么做,他们就跟着有样学样。 于是,当前面的大孩子们突然跪下来时,他们也摇摇晃晃的,学着大孩子的模样跪了下来。 不过,他们才刚跪下,就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说: “不用跪,都站起来,把头抬起来,看看我们!”
福宝跟着队伍站起来,依言抬起头来,便见到了一大三小,站在身前的亭子里。 为首的是个女子......有马桂芳的短发在前边打底,福宝这样年纪的娃娃都已经知道,短发不一定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 在这个头发也很短的女子身旁,分别站着一男二女。 男的便是把他们带过来的徐家大少爷,后面那两个女的就没见过了,一个穿着很漂亮的曲裾,梳着精致的发髻,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姐了。 不过福宝见过的小姐也没几个,不,准确来说,她从没见过一位小姐。 只是觉得,面前这位小姐,好看得就像是画里的一样,所以一定是最好看的。 再往下看,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衣着穿得特别奇怪,从脖子往下套,像是伞一样散开的一条鹅黄裙子,领子和袖口是收紧的白色花瓣,身上是堆砌起来的一层层褶皱,蓬松得像是一朵云。 随着女孩的走动,裙摆飘飘扬扬......福宝追着裙上点缀的嫩绿叶子,看得呆了。 “哥哥说你和我乳名一样,你也叫幼娘?”
徐月站在盯着自己裙摆上的刺绣嫩叶发呆的光头女孩面前,温柔问道。 心里却在吐槽姊姊非要给自己穿这样奇奇怪怪的衣服,神色看起来就有些别扭。 远远站在男孩队伍里的乃娃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不知道这个让徐大郎特意提醒自己帮妹妹改名的同名小姐,会不会因为一个奴隶和自己的乳名相同,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