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笼窗的闺房之中,一尊鲤鱼衔莲的四角珐琅香炉正在冒出袅袅青烟。这绣房之中配着成套的红木桌椅梳妆柜,铜镜周围包着一圈鸡翅木雕花的裹边,钗子胭脂水粉都放的整整齐齐,足见主人家的用心。然而此刻这绣房的主人却在房中来回踱步,清丽面容上满都是怒意。“这没用的程复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做什么都不成。要不是我不是男子,还用得着经这草包的手?”
她低声念叨了一句,伸手用帕子扇扇风,一双眼睛落到外头,忽然脸色一变,笑意满上脸庞。秦晓娴得知谢琅被拘,有些担忧,好在那日二人出来找客栈的时候都带着斗笠遮去了面容,否则眼下她还得想法子换个住处。可眼下谢琅不在,她就必须得小心行事。只怕是最近都不能有什么大动作了....一到济南就接连吃了几个大亏,秦晓娴心中懊丧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新的法子一筹莫展,只得先下去和客栈老板谈好在此长住的价码,而后便打算出门转转。一来是散心,再来她打算在此久留的话,少不得要准备些平日用得着的东西。“姑娘要买东西,出了门往东边走,有个六角街,哪儿的东西齐全也不贵,您去看看?”
客栈老板刚刚同她谈成一笔生意,从此以后多个老主顾,捧着银子笑的嘴都合不拢。秦晓娴看着他满面喜色自己内心却是忧愁万分,只随便应付了两句便起身离开。六角街的确如掌柜所说热热闹闹,她一进来就看见街边上到处叫卖的小商贩,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姑娘,看看这簪子吧,最新的样式。”
秦晓娴被一女子喊住,她面前的摊位上林林总总摆了不少首饰,样子都平平,加之眼下谢琅不在跟前,秦晓娴也没心思看什么簪子。她今日来不过就是置办些素日能用的上的东西,摇摇头便要离开。“哎,姑娘别走啊,您看不上也可买上一根送给心上人不是?”
秦晓娴的脚步猛地一顿,听见这三个字心头更是空落落说不出的难过,眸光落在摊上一枚简单的素银簪子上头,只觉得这样子有点眼熟,似乎和谢琅平素带的那个有些相似。也不知他在里头过的怎么样.....小摊贩不知道秦晓娴心中所想,只看见她一直盯着这簪子不放还以为她看上了这簪子,连忙推销起来。又说这簪子的材料好,又说做工精巧。秦晓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周遭的声音都十分遥远。直到一声女子的短暂尖叫将她拉回现实。“我家小姐都说了没空,你们还不让开!”
这声音虽然不小,但是在吵闹异常的六角街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秦晓娴能够听到不过是因为此事就发生在她旁边的小巷子中。乍然听见有人这么说,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发觉小巷子里头是两个年轻女子,二人穿着相去甚远,显然是一对主仆。这两名女子面前围着几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听见那婢女打扮的女子这么说后很是不啻的笑了一声。“我说姑娘,我们是问你家小姐,你这么情急干什么?莫非你想替你家小姐?”
婢女被这等没羞没臊不要脸皮的话气的不轻,可又不敢和几个大男人对嘴。秦晓娴冷眼旁观,原本并不打算管。于情来说她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一个弱女子而已,一旦搅和进去恐怕连自己都难以保全,更不要说替两个姑娘出头。眼下最聪明的法子就是去叫府衙的人来,可若真是那样,这么前前后后折腾一通,这两个早就不知道被混混们带到哪里去了。各种情绪横亘在秦晓娴心头,她狠狠握了一下拳头,终究是觉得自己不能放下不管,故意大声开口。“您说那个就是知府大人?果然风姿出众啊!”
秦晓娴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小摊贩的老板娘原本还是懵懵懂懂,可她顺着秦晓娴的眼神瞟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十分配合道。“哎呦,姑娘您是外地人吧,我们这位程知府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青年才俊,您只等他走近细看就知道了。”
虽说六角街嘈杂,可二人故意放声说话,巷内的小混混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些方才还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的人一听见知府在附近,忽然有些犯难。那婢女抓住痛脚连忙反击。“我们家小姐可是程知府的未婚妻,你们再敢纠缠,等下知府大人来了你们就知道厉害!”
这话本是没影的,秦晓娴想这个法子也是处在不把自己牵扯进去还能救人的立场上,想到效果未必很好。可是那几个混混听了这话忽然像听见什么命令似得,一个个偃旗息鼓竟就这么离开了。秦晓娴正奇怪,就看见那两个女子走了出来。为首的女子一袭红衣,鬓发整齐斜插着两朵海棠和一只青鸾钗,流苏晃晃悠悠在耳畔,面如桃花红唇贝齿,体态风流。见了秦晓娴就是一拜。“多谢姐姐出手搭救。”
秦晓娴见这女子如此热络,也不好太过推拒,讪讪笑了一声。“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那女子的一双杏眼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刻后,上前拉住秦晓娴的双手,扶着自己的胸口一派掏心掏肺的模样。“快别这么说,今日不是姐姐我们恐怕就要遭了那歹人毒手。我姓朱,名为朱琢,姐姐若是不忙,可一定要到我们府上用顿便饭,我好招待姐姐以表谢意。”
秦晓娴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开口说自己是朱琢,顿时心眼子活泛起来,也不再推辞了,回握住朱琢的手,笑道。“既然妹妹这么热心,我也不好推辞了,那就叨扰妹妹了。”
朱琢的意外现身实在非常凑巧,秦晓娴心中大喜只觉得踏破铁鞋无觅处,然而她高兴了一刻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