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浊云密布,空气中泛起些许水意,但雨水终究没落下来,留在地面的痕迹得以保留。 四名猎魔人追踪这些痕迹,骑马追了一天一夜,赶在隔天傍晚前抵达了一片高大密集的树林。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猎魔人安置好马匹,踩着又厚又软的腐殖质往树丛中钻去。 树丛顶部蓬松的伞状枝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视野受阻,猎魔人只能看清近处一条条笔直的树干,一丛丛低矮的灌木,但这些对他们而言也是天然的掩护。 他们像猫一样弓背,垫着脚尖,身影鬼魅地从一个遮蔽物迅速移到另一处遮蔽物。大约五分钟后,一头麋鹿从灌木中跑入他们的视野,而就在它奔跑的路径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男人仰面躺在一株杉树旁,从面容看大约三十岁左右,一身粗陋脏乱的亚麻制衣被大量鲜血染红。 男人露在衣服外的胳膊上肌肉若小山般隆起,胸前解开的衣襟里胸毛又黑又浓,强壮得简直像头人形的狗熊。 但就这么一位男人,去得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连挂在腰边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就被人一招制服。 罗伊把尸体检查了一遍,致命伤是脖子间的一道口子。 宛如手术刀般精准、简洁的伤口,细小得像血色的棉线一样,不深不浅,刚好破开气管和劲动脉。 猎魔人触摸着伤口,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男人正在杉树前方便,偷袭者悄无声息地从身后突然贴了上来,一手捂住男人的嘴,同时冰冷的剑刃在他脖子上一沾即逝,然后飘逸而从容地退去。 “是个好手…”雷索手指沾了点还带着余温的血液,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没有浪费一丝力气…对身体的掌控简直像个怪物。”
“这很正常…”奥克斯压低声音说,“那群人向来都是一门心思钻研剑术。”
罗伊听着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次想要经验,恐怕会白跑一趟。 死者除了脖子间的伤口,两只耳朵也被割了下来,变成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而猎魔人通常只会对水鬼之类的魔物做出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他是想把‘战利品’交给那个孩子吧,作为报仇的证据。”
…… 猎魔人继续深入,不久后在三株大树环绕下发现了第二名死者,同样的一剑封喉,被割掉双耳。 在他身边还躺着一头死掉的狍子,由此推断,他应该是在树林里打猎的时候碰到了“鬼”。 “那家伙很有耐心,一直吊在强盗身后,等到他们进入树林分散开才发动袭击。”
罗伊表情讥讽,“这群蠢货连逢林莫入都没听说过?还能活下几个?”
他很快接近了答案。 猎魔人来到了树林中央的一块开阔的空地,这里搭着五六顶帐篷,中央是一堆巨大的篝火,木材被烧成黑炭,火却熄灭了,架子上的铁锅被人撞倒旁边的地上。 而铁锅的附近,整齐地躺着一圈尸体。 他们的死状又比之前的两人惨烈了很多,胸前衣服被剑刃高速切割得破破烂烂,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六具尸体,每人都至少中了十来剑。 但现场打斗痕迹少得可怜,这证明战斗持续时间非常之短。 “这不合理…”奥克斯很诧异,一时之间他想象不足行凶者是如何在短暂的时机里,连续出手这么多次。 “我大概能猜到。”
罗伊悄悄拔出背后的剑刃,沿着篝火堆附近疑是凶手的脚印做了几个动作。 猎魔人双手手腕急速抖动,剑刃随之从头顶往下方螺旋转动,就像钟表的指针一样一圈又一圈。 剑锋不断扫过空气发出一阵阵嘶嘶的低鸣,同时他的脚步缓慢前移,身体也在 旋转。 宛如一阵移动的旋风。 可惜因为剑术不够扎实,他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别扭。 但这已经足够了,有了他的示范,奥克斯兄弟面露恍然之色,“小鬼,你是怎么想到的?”
“说实话,我记不得是哪本书里看到过,”罗伊半真半假地解释,“也只能劣地模仿一遍,距离真正的猫派剑术差得很远,完全无法表现出它的精髓。”
“猫派剑术?有机会一定要跟那家伙交流交流…”奥克斯挑了挑眉,兴趣越发浓郁。 …… 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还不到两小时,并且尚未被割走“纪念品”,大概是凶手没来得及,他要忙着去猎捕逃窜者。 猎魔人又把帐篷搜了一遍,帐篷里行李和财物都还在,却空无一人,帐篷前一排凌乱的脚印指向了翠绿的树丛—— 枯枝和落叶铺成的灰色腐殖质上,浮现出断断续续的血滴,一股殷红的血液分子在空气中延伸。 他们进一步深入密林。 然后在一片茂盛的灌木丛中找到了四名死状各异的死者,猎魔人注意到,有位死者被挑断了双脚脚筋,只能在地面爬行。 沿着爬行的轨迹他在身下留下了一排触目惊心的血迹,并且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双手还拼命地往前伸,脸上凝固着惊恐和不甘。 他身上伤口分散,几乎都是多余的,致命伤是从后背到前胸的贯穿伤。毫无疑问,行凶者是踩着他的后背,持着长剑由上至下将他钉在了地面。 杀到这里,猫派的猎魔人似乎已经被彻底激发出身体中凶性,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杀戮。 他开始折磨对手。 “我说过什么?猫派的就是一群的疯子!”
瑟瑞特双手环胸,脸色冷漠,显得极其反感这种折磨对手的手段。 “但他做的没错!”
罗伊沉声道,“这种刽子手、畜生不值得同情,他们就该痛苦地死去!”
“你错了,罗伊,我并没有可怜他。但不要去折磨必死之人,战斗中多余的情绪会降低出手的效率,甚至被对手翻盘。”
两人的争论没有结果。 灌木丛突然剧烈地抖动,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响了起来,接着是蹒跚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冲入了猎魔人们的视线。 他瞪了大眼,看着四名猎魔人就像溺水之人抱住救命稻草一样,绝望的脸上绽放一抹惊喜。 “救命……帮帮我!”
男人声音发着颤,艰难地朝对面伸出了手,咬牙拖着伤重的身体脚步又快了几分,猎魔人也朝他跑了过去。 但有人动作更快——灌木丛中突然蹿出一道鬼影,鬼影像捕食的猫科动物一样,绷直了脖子,四肢拉得很长很长。 然后猛然一跃,他落到男人身后,电光火石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同时半空中掠过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锋利白光。 下一秒,那个浑身带血的男人直接四分五裂。 因为惯性,他的尸块落在了不同的地方,最后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脑袋滚到四个猎魔人脚下。 嘴唇动了动,男人似乎以为自己得救了,脸上还维持着难看的笑容。 猎魔人抬起了头,就在对面不远,一个身形矫健的男人正缓缓擦拭着剑上的鲜血,冲他们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