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临渊点头说好。他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带着碎玉一般的冷。万俟舒紧紧盯着他，忽而担心至极。万俟临渊拂袖回到座位上做好，期间眼中除了冷，再无其他情绪，仿佛刚刚的不对劲，只是一场梦。“我司氏皇族臣子，不惧生死……”“我温厚的君主，臣终于能来找你了……”“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此时，一道道如同老枭般的声音从火中传中。沙哑，却铿锵有力，带着释然。万俟舒唇瓣微张，心中不免动容。她朝那团火光看去，只见烈火徐徐，里头的情况瞧不见，只能看到两团渐变焦黑的影子在那边轻晃。“陛下，臣不负所望，终于……找到他了……”最后的声音被无情的火焰吞噬，再也听不到了。坐在上首的万俟润静看着面前火光，唇间微微上扬，心中似有一道快意闪过。而这时，一道茶盏滚落的脆响声，骤然响起。万俟舒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爱笑的万俟笙眼神空茫，眉宇蹙起露出青筋，神色极致的痛苦。而他脚边，有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茶盏。他这是怎么了？万俟舒恍然，突然脑中像划过什么，骤然明晰。当年淑妃也是死于火刑，如今烈火熊熊，让万俟笙想到了当年母妃的死？可他当年应当是如萝卜头一般大小，又被送去给旁的宫人抚养，残忍至极的火刑照理他是瞧不见的。可眼下这种情况，像是勾出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慌。莫非，当年他亲眼瞧见了？“皇弟，你怎么了？”
万俟润垂眸看向他，“需不需要朕派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万俟笙迅速回神，可心绪仍有不稳，“皇兄，臣弟没事，不需要劳烦太医。”
“是吗？”
万俟润的眸蕴在阳光下，泛起一层不明流光，“可朕瞧你似惊吓过度，可是想起了什么可怕事情？”
万俟笙摇头说：“臣弟就是觉得，烈火烧灼时有些吓人，所以就被吓住了。”
闻言，万俟润轻笑，“你走南闯北多年，胆子竟这般小，果真还是个孩子。”
万俟笙敛眉不语。此时，蜿蜒的火龙像是要沉眠，火势渐渐变小，再到后来完全熄灭。在那些漆黑的焦炭中，两具焦尸斜斜躺在那儿，风一吹，上面铺着的焦黑飘于风中，顷刻成为碎屑。万俟舒不忍再看，转而看向眉眼染笑的万俟润。今日，能让万俟笙联想到母妃之死的火刑，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若是刻意，那她皇兄已然知晓了万俟笙所作所为，想将其拿下？想到此处，万俟舒纠结拧眉。两人皆对她极好，若真对上……她突然不知该如何了。可若真有错，那确实应当受到惩罚。万俟舒咬唇，静默。两名前朝人已死，地上的焦尸被无情丢入乱葬岗。除去心头大患，万俟润心情舒畅，他站起身道：“前朝余孽已除，众位爱卿皆退下吧。”
众大臣纷纷跪地，齐呼，场面盛大。万俟润在大臣们的欢呼下，渐行渐远。万俟笙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凝聚着暗芒，久而不散。等他一走，大臣们也陆续离开，一下子广场内便只剩下万俟舒他们几人，前方也有宫人正在打扫一地焦黑碎屑。万俟临渊看向那些焦黑，仿佛正在回忆当时烈火灼灼的场面，以至于万俟舒走到他身前，他都未曾发觉。“皇叔你没事吧？”
她问：“为何面色深沉，似有心事？”
万俟临渊收回目光，看向她时眉间晕开柔色，“没事，就是觉得人生世事无常。”
“上阵杀敌的大英雄，竟会有如此感叹？”
万俟舒挑了挑眉，调侃道。万俟临渊道：“有感而发。”
“皇姐，我也想被安慰。”
这时，万俟笙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两人闻声，皆是朝他看去。“需要被安慰什么？”
万俟舒对上他的眸，笑容变浅。万俟笙扁扁嘴，很委屈，“皇姐，我突然想我母妃了。”
“怎么突然想了？”
她问。万俟笙道：“皇姐去我宫里，我只想与你说，至于皇叔……就先回府里去吧。”
万俟舒拧起眉，他这是打算开诚布公了？她下意识朝万俟临渊看去。就见万俟临渊朝她点了点头。万俟舒笑着应声，“好，不过去的时候，我要先回宫里拿样东西。”
她回宫里拿上羽毛扇，这才踏过鹅软石小道去了万俟笙宫里。见到她，万俟笙眼中露出笑意，真挚至极。“皇姐，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万俟笙一眼就见她手里捧着个东西，不免好奇。万俟舒将盒子打开，里面的羽毛扇也暴露在空气中。她道：“是回礼，上次你给我金缕衣的回礼。”
“皇姐给我的？”
万俟笙瞪大双眸，里面波光晃动，泛起粼粼光泽。“是，我给你做的。”
万俟舒道：“我不太擅长手工，可能做的不太好。”
万俟笙爱不释手，“太漂亮了皇姐，我好喜欢，日后，我要捧着这柄扇子不离身。”
他眸中晶莹，像是得了糖果，分外满足的孩子。万俟舒有一阵恍惚，“上次就想给你，可惜你不在。”
他将羽毛扇展开，状似无意说道：“嗯，那日我在祭拜母妃，皇姐应当是知道的。”
万俟舒微怔，渐渐心态平和，她拂袖坐下道：“为何突然祭拜？”
阳光从窗外透入，两人脸上皆带着笑容，场面似有些温馨。“皇姐后来不是与皇叔一道查了吗？”
万俟笙将羽毛扇合上，回了眸，“坏人都死了，我想让母妃安心。”
万俟舒睫毛微颤，果真如此。“是钦天监，还有那些在黑市造孽的大臣吗？”
万俟舒抬眸，定定看向他。万俟笙迈开步子朝她走去，随后蹲下身子，仰头看她，“是的，当年钦天监说我母妃是灾星，我便派人在他告老返乡的路上埋伏，随后，又伪装成山贼抢劫的模样。”
他嗓音好听，带了一种刻骨的妖冶，却透着肃杀。万俟舒早有准备，可听他这般轻飘飘说着，倏尔皱起眉头。“还有那些大臣，我早些年便见他们行为不轨，一直去往黑市霍乱无辜之人。”
万俟笙眼神平静，眸底却染着阴郁，“我便将黑市拍卖会买下，时刻注意着他们的行动，静静蛰伏，才会有那日的一击必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