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刚刚还跟她谈笑风生的人。一个刚刚还缠着她，要冰糖葫芦吃的人。可现在，这个人就躺在木板床上，他面容苍白，双眸紧紧闭着，一双手交叉在放置在腹部上，看似一派从容安详的模样，可发紫的唇色还有唇角的血迹，昭示着他已经故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万俟舒踩过冰糖葫芦，跌跌撞撞地来到木板床前。正跪着哭泣的宫人们一怔，立即给她让路。万俟舒颤颤赫赫伸出手，似乎是想感受一下他的鼻息。可是……他鼻息全无，身体泛凉，再也醒不来了……万俟舒缩回手，踉跄地倒退了一步。怎会如此，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他虽闭口不言，但也在期待着她查明真相。就这般一个方才笑得极为开心的人，又怎会突然服毒自尽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来时他还好好的，为何突然服毒？”
万俟舒垂眸，她的声音深沉如冰，嗓音也有几分暗哑。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轻轻颤着，他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道：“奴婢们也不知，奴婢们进来后就见笙殿下躺在木板床上，一探，就发觉笙殿下的鼻息没了。”
万俟舒听后，不满这个答案，秀眉紧蹙。她还是不信万俟笙会服毒。万俟舒又问：“被带入偏殿时，不是搜了身，为何他身上还会有毒？”
宫人们再次摇头，冷汗淋漓，“不知，奴婢们不知……”正当万俟舒又想问的时候，就听得外头宫人们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开了。“我听闻，这位笙殿下就是耀火组织的首领，他此番服毒，就是畏罪自杀了！”
“竟有此等事情？”
“自然是真的，昨夜笙殿下闯入观星楼救阿满法师，结果被陛下还有战神逮了个正着，不过笙殿下哪能轻易被抓着，这双方缠斗了几个回合，笙殿下不敌战神还是被抓了。”
“此事我也听闻了，说是笙殿下为了给淑妃报仇，这才做下此等糊涂事儿，甚至还想颠覆整个北国，以此来谋逆。”
“谋逆是重罪，定会被斩首，如今笙殿下自己服毒，莫非是想死有全尸，想留自己一个体面？”
宫人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而且越说越大声，全然不顾寝宫内还有一位长公主。“既然都想谋逆了，还要什么体面？反正，眼下笙殿下便是我北国的罪人了。”
“就是个罪人，畏罪自杀的坏蛋！”
万俟舒眼中冷芒涌动，她再也忍不住，提起长剑夺门而出。她脸色阴沉，全身上下浸染着煞气，惹得正在说话的宫人们心神一凛，吓得纷纷跪倒在地。“编排皇室之人，你们胆子够大的。”
万俟舒死死盯着他们，眸光一扫，冷冽如冰。宫人们额前冷汗冒出，皆是讨饶道：“长公主，奴婢们也是一时失言，还请长公主莫要怪罪。”
“长公主，奴婢们再也不敢胡说了。”
“请饶恕奴婢们吧……”宫人们连连叩头，磕碰在坚固地面上时，头破血流。万俟舒声音幽沉，“刚刚那些编排的话，你们是从哪里听来？”
宫人们吓得声音颤抖，“宫里人都在说，奴婢们也只是随便听了一嘴……”随便听了一嘴……万俟舒冷笑一声，言辞锐利藏着锋芒，“滚，再敢让我听到一字一言，我便割了你们的舌头，以示惩戒。”
宫人们吓得整颗心提起，他们连说“不敢了”，随后起身踉跄离开，差点被高耸门槛绊倒。万俟舒望着他们的背影，眸中仍有汹涌色流窜。也不知里头的宫人到底哭了多久，最终，万俟笙的尸体被抬下，并放入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中，等待出丧。万俟舒站在荒芜的偏殿中，久久都不曾离去。阴冷风一阵一阵，吹得人全身泛冷，骨头刺疼。绿俏实在看不下去，刚要开口，便见穿着一袭黑色锦袍的万俟临渊跨国门槛，朝这边走来。见到他后，绿俏双眸亮起，福了福身道：“皇叔，你快些来劝劝公主吧，她已经站在这里好些时辰了。”
彼时，偏殿中已经无人，绿俏说完后便退了下去，在偏殿外守着，以免旁人踏入。“舒舒。”
万俟临渊轻唤，转眼便走至她身边。听到他的声音，万俟舒回眸，“皇叔，你怎么来了？”
万俟临渊道：“我去你宫里找你，却并不见你，刚才又听说了万俟笙的事，便猜测你可能在此处。”
“嗯，我早上便来了。”
万俟舒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待感受到一丝热度后，她的心才跟着安定下来，“我们稍谈了一会，他便缠着要吃冰糖葫芦，可当我买完回来之后，就发生了此等事情。”
说着，万俟舒的眼帘一垂，眼眸所触及处，便是那两串被踩的染满灰尘的冰糖葫芦。她哑着声音，“来时，我并未发现他有轻生之念，可为何突然就……”“皇叔，你说我若是没去买冰糖葫芦，他是不是就不会服毒了？”
万俟舒仰起头，眸间闪动着细碎的波纹，有些迫切。万俟临渊盯着她的眉眼，道：“若他本就想轻生，不管你买不买糖葫芦，他都会如此，就算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听到他的声音，万俟舒一点一点变得冷静，只不过心中仍旧酸涩。“话是如此，可我还是无法释然。”
万俟舒咬唇，“世上的办法有很多，最不应该的就是自尽，那不真就成了畏罪自杀吗？”
万俟临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并将下巴抵靠在她的发顶，低喃道：“事已发生，别多想。”
他身上的热度蔓延而来，又在她心上席卷着，万俟舒浑身放松，眸光如水一般流转着，“皇叔，方才万俟笙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心”，你说他要我小心什么？”
小心？万俟临渊的眸光暗沉如海，他道：“可能让你小心人，或者物，而这些也只有万俟笙自己最清楚。”
可惜，他已经死了……万俟舒自然知晓，神情不由一暗。当阴冷风再度吹起，万俟舒终于缓过了心神，她道：“逝者已去，皇叔我们出去吧。”
……